方才憤憤然的那個人聽到方詠如此說,便又冷笑了一聲:“巧言令色者鮮矣仁,何仁可當,何仁不讓?”
方詠一揚眉,似笑非笑地道:“閣下是名家?”
“名家蘇遷。”那人道。
“閣下心中不憤,只怕是因為名家未列顯學,未曾設科?”方詠又道。
“名家堅白同異,乃格物之理,道家可作方法論,名家亦可作方法論。”蘇遷傲然道。
“不然,名家唯窮舌辯之術,而棄實用之能,為形而上者尚且勉強,遑言方法論?”方詠毫不客氣,直指名家學派的弱點道。
蘇遷卻是一撇嘴,似笑非笑地道:“名家可不是抱殘守缺言必法古的儒家,閣下雖在稷下,顯然學問尚且不足,不知道如今新名家早已與舊名家不同了。”
“略有耳聞,不過以俗語言之,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罷了。”方詠同樣淡淡一笑:“倒是我儒家,講究知恥而后勇,所謂見賢思齊,又云止于至善,故此正統儒家之說,才是真正推陳出新,集大成于一體!”
此二人當街爭辯,張欽聽了暗暗發笑。
他久居蜀地,雖然消息還算靈通,但畢竟離中原或齊郡這樣的學術中心太遠,因此對正統儒家與新名家并不了解,不過從這二人爭辯之中,他約莫能夠推斷出所謂的正統儒家與新名字各自來歷。想來是趙和推出道統之說后,諸子百家各個學派當中,但凡還有所追求者,必然會對自家的學術觀點、思想理論進行修改,以期適應道統之說的需要。這就直接導致各種新學潮涌而出,象名家這樣慣于隨機應變的出現了新名家,甚至最為保守循古的儒家,也羞答答地推出了所謂“正統儒家”之說,即是揚棄子思之后的儒家觀點,要遵循所謂“孔子本意”,并以正統自稱,好同別的儒家學派區分開來。
但無論如何,這些都不過是為了適應新形式而采取的變通罷了——在趙和確定要以“道統”為科舉考試的根本之后,如果哪一家學派不做出相應的改變,也就意味著這一家學派將會從護國公朝廷之中被排擠出去。五年十年或許還不明顯,可是一兩代人之后,那些被排擠出廟堂的學派,其生命力就會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失去傳人,只留下些許文字。
當街激辯也就成了這些更新之后的學派們宣傳自己觀點的一個好方法——還有什么能比得上將競爭對手正面擊敗更能振奮人心的呢?故此張欽雖然進入咸陽城的時間不長,但這種當街互辯的事情,已經是見到好幾起了。
這也證明趙和開科舉之策,確實將天下英杰一網打盡,甚至連原本是世家大族的門生弟子,此時也不得不與自己的舊日師長劃清界線,好也加入到這場盛宴之中。
“方兄,你與這等人辯甚?”就在方詠占據全面優勢,將那蘇遷辯得只能又開始用名家的狡辯那一套時,突然有一人過來,一把揪住了方詠。
方詠見此人之后,哂然一笑:“閑居無聊,又尚未開考,故此聊以消遣罷了……葉兄,何故如此匆忙?”
“報名開始了,就在國子監!”那位葉兄叫道。
這一下方詠神情微變:“不是說二十日才會開始報名么,為何提前了?”
“來到咸陽城的人太多,為安人心,故此提前報名!”那位葉兄道。
張欽聽到這里,神情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