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彌路尚且正值少年心傲之時,他仰目無言地立在長階之下,看著自己的妹妹。
他無法想象,遭受魔界拋棄的孱弱幼魔,在廢土之都里長大的王族公主,卻并未享受過一天公主應有的恩寵,為何她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祭出去。
不傷不怨,不憂不憐,不悔不恨。
就這樣,她成為的走向末代的魔君。
一位,不得任何期待的魔君。
用那樣一個簡單隨意的姿態成為魔界之主,他的妹妹,瘦弱無害地坐在王座上靜待屠刀戮頸的模樣,在旁人眼中或許只是一個孤弱慘遭遺棄的小姑娘。
可是當時彌路卻覺得,他所看到的魔君妹妹,仿似不可一世的神。
當刀鋒斬落,頭顱滾地的那一剎,彌路心中生不起半分劫后重生的慶幸與喜悅,他不知為何,看著那血淋淋的身軀倒下,他竟生出一腳踩進噩夢里的錯覺。
至此以后,她帶給他的恐懼,揮之不去,如刻骨髓。
窗外,不知何時落下大雨,天光慢慢陰沉了下去。
飄雨斜飛,摻夾著冰冷襲人的雪花冰粒,落在破舊的窗欞上,發出清脆的拍打之聲。
女魔君點漆般的眸子里仿佛深藏幽鉤,深黑得無邊無際,她靜靜地忘著彌路半晌,目光有著深入靈魂的力量,將他所藏的一切心事都一一看破眼中。
她似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道:“兄長若是非要一意孤行,遲早有一日,你會死在蜀辭手中。”
彌路抬起那張滿是鮮血而又狼狽的枯瘦臉頰,提及蜀辭時,他那雙陰沉的雙眸里竟是多出了幾分熠熠地神采,他一字一頓,深藏信任,認真道:“她不會。”
女魔君仿佛失了繼續與他交談下去的性子,眼中恍惚不可知的情緒盡數消退。
她打了一個長長地哈欠,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言不發的百里安,道:“小東西藏得好深的心思啊,將兄長帶到本君面前,可是叫你聽去了不少我族秘事啊。”
看她神情,卻是不在意的。
甚至……似乎有著故意讓他聽到這些的意思。
百里安看著窗外風雨交加。
這雨來得蹊蹺,分明是由羲和氏的神力暫時召喚出的太陽,雖說失了金烏鎮日,長久不得,但也不可能如此不濟,連一個白日都未能堅持,便被風雨欺了下去。
他靜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至少通過這樣,我能夠得以確定一些想法。”
女魔君饒有興趣:“什么想法?”
百里安將彌路收回碧水生玉中,道:“此番混入仙陵城的魔族們,至少分了三批勢力。”
女魔君眼底浮笑:“說下去。”
“第一批勢力,那自然便是抱著殺你這個目的而來的,如幸無。”
女魔君挑起眉頭,道:“為何不算上二河葬心?”
百里安搖了搖首,道:“與幸無不同,他不單純是來殺你的,他更想徹底復活彌路,看得出來,他有著自己應當效忠的主兒,那個主子不是你。”
女魔君嘆了一口氣:“唉,養不熟的白眼狼啊。那讓我來猜猜第三批勢力,那自然是誠心誠意地來救本君的好人了,如你姐姐司離,如寧非煙,如紅妝她們是不是?”
百里安再次搖首,目光奇怪地看著女魔君,不能理解她這樣一個心智如妖的女魔怎么可能看不透其中暗藏的機鋒。
他不能理解,為何她總是喜歡在他面前刻意做出一副與她身份模樣不符的天真憨傻一面來。
百里安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偽裝,道:“陛下應當清楚,出現在這里的,真正愿意救你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司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