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回憶起了夜宴之夜,他似乎與蘇靖都醉了酒,最后來到這間寢宮之中,至于后頭的記憶卻是完全沒有的。
可是孤男寡女,醉酒共處一室也就罷了,眼下他一身衣衫還莫名其妙地被脫了個干凈,不遠處又坐著這么一名滿目幽怨的冷美人。
百里安簡直不敢再往那方面多想。
他喉嚨干澀,扯過一旁薄被正欲給自己蓋上,可他手掌還未落到薄被之上,便看到了褥間痕跡。
他身子一陣發僵,再聯想到自己這一身酸軟疲憊,腦子一下如生銹了般,半晌反應不過來,整個人呆滯了。
蘇靖見他半天沒了反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目光一暗,她提著劍慢慢朝他行來。
覆落在斬情劍上的濁息不知何時散了去,恢復澄明如鏡般的鋒利秋水寒。
百里安還以為她是要提劍斬他,可轉念一想,若是真有殺心,哪里能夠等他慢慢醒來。
劍鋒冷冷劃過,劍氣橫掃,將那海妖之藤斬成灰燼。
“蘇靖姑娘……”百里安動了動嘴唇,她卻始終一言不發,微微傾身,替他扯過薄被,如包粽子似的將他裹好。
她玉顏神情莫辨,給人一種風雨欲來之勢。
可是她卻始終什么都沒有說,斬去妖藤之后,她竟是就這般折身欲行離去。
百里安心頭一慌,極不是滋味,若是真讓她這般含著一肚子委屈走了,那他豈不是極其混賬。
他忙握住蘇靖一截冷涼柔軟的皓腕,一雙眼睛卻不知當往哪里放,一著急,睜大了一雙圓圓地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腦袋上的那對小耳朵,急聲道:“蘇靖姑娘,你……你喜不喜歡吃胡蘿卜?!”
嗯?他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么啊?!!
不管了,自己先傻為敬吧。
如此不著調的混賬話,換來人家姑娘反手一巴掌大耳瓜子都不為過。
蘇靖收了腳步,腦袋為不可查地疑惑微歪了一下,那兩只可愛的兔耳朵也齊齊隨著微微輕晃起來:“嗯?”
百里安覺得自己傻極了,蠢透了:“啊,那個……不是,我的意思是……”
“嗯。”
她的聲音輕輕傳來,如輕花沾水,不留痕跡。
竟是應了!!!???
雖然聲音語調極輕極淡,但的確是用心思考后再回答的這個問題。
她慢慢側過一張玉顏,烏黑黑的眸子凝視著百里安,兩只耳朵交錯相互輕跳了一下。
“喜歡的。”語氣輕輕,不含情緒,卻又無端撩人。
百里安的目光再次被那只耳朵所吸引,如被蠱惑了一般,傻言傻語接連的往外蹦,完全不計后果的脫口而出:“你莫走,我種胡蘿卜養你一輩子。”
聽到‘一輩子’那三個字的時候,蘇靖眼眸微張,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深深凝視著百里安。
有那么一瞬她目光里含著一種近乎隱晦的溫柔,卻如流水般而逝。
兩百年了,足夠她活得明白通透了。
她折身在床榻邊緣挑了一處干凈地兒緩緩坐下,任由百里安紅著一張臉拽著她的手腕。
她面上一派平靜地緩緩提起袖口,雪藕般的玉臂間,一點熠熠朱砂如玉瓷錯點般落印在肌膚間。
那是女兒家的守宮砂。
她看著百里安逐漸呆傻然后陷入窘迫的表情,心中積累的陰郁不知為何淡去幾分。
蘇靖眼底含著一抹微不可查的柔柔淺笑,面上倒是一派湛然冷清,一本正經道:“如此,我可還能吃你一輩子的胡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