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冷清的宴席更是人去空景,寧非煙舒展眼簾,抬起目光看了一眼烏云遮蔽的長夜,沒有起身離開。
青燈明滅熄了,在黯淡的殘輝下,她的影子隨著光線的角度一點點沒入黑暗之中。
直至清晨的第一束光穿透烈云,她衣衫濕透,正欲離席之時,寧觀應卻又折返了歸來,對她說:“為父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寧非煙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忽然笑了。
紅妝雖說年輕氣盛,對于戰敗一事心有不甘,卻也不會為了這種事哭鬧一宿。
真正叫她煩惱的是,在魔都春秋會上那一戰,她未能以修為實力奪魁,卻是因為出色的容貌入了魔族四河之主的眼,意圖將她收為房中人。
四河風流之名,各州皆知。
性子殘暴變態,極易將床帷風月之事玩成一手好酷刑,每年死在他床上的魔女數不勝數,她看上的女子不少,可是真正能夠成為他正室夫人的,卻始終沒有。
魅魔被上位魔族相中,美名其曰心悅,實則下場凄慘,多數都是成為他們的玩物爐鼎。
紅妝乃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心頭肉,掌中寶,如何能夠割舍給別人隨意糟蹋了去。
他提出來的要求很荒唐,也很過分。
魅魔族有一秘法,需要族長以半生修為之力為媒介代價施展,能破萬法惡咒,他認為寧非煙臉上那青痕是生下來就帶著的詛咒,若是施以此術,必能破咒。
只是此術極為霸道,一旦侵入體內,傷了靈體根基,終身不可渡劫。
中此術者,肉身孱弱如凡人,即便試圖強行渡劫,也會被天雷劈得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此術太過殘忍霸道,傷人也傷己,但卻能夠讓寧非煙臉上痕跡消失,她的半張臉與紅妝并無差別。
寧觀應深信,若去除著青痕,旁人必然難以區分誰是寧非煙誰是紅妝。
傷了根基靈體的寧非煙便可替小女兒嫁入魔界。
至于他的紅妝,容貌與姐姐相似,再尋辦法在她臉上幻出那青痕,紅妝實力本就不俗,若能替代她繼任魔將之職,修行個百年光景,渡劫破境并非難事。
“如今魅魔一族勢微地位低下,各方魔類皆覬覦我們天生靈體,五年前那場戰爭便是殘酷的血例。
雖然四河大人兇名在外,可非煙若是能夠討得他的歡心,我族地位也必將水漲船高,誰敢來犯?到那時我族上上下下所有人必然齊心感激記懷非煙你所做的一切。”寧觀應無不誠懇請言說道。
說著,他看了寧非煙一眼,見她神情淡楚,心中不由又有些不忍,猶豫了一下又道:
“我知曉你打小懂事聰明,紅妝她不像你,長這么大沒吃過什么苦頭,性子又倔,即便是將她送去了王殿之中也只會惹四河大人不快。
可非煙你不同,你知曉變通轉彎,在南荒魔地尚且都知曉如何保全自己,對于紅妝而言這是一條死路,可對于吾兒你來說,未免不是一件大好的機緣,若你能夠抓住四河大人的心,為父以及全族上下日后可要仰仗你來過活了啊。”
正所謂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一個人真若鐵了心想要偏心,不論眼前之人多么優秀,多么努力,也難得他心中真正一句夸好。
百里安覺得,作為父親說出來的這一番話,當真是比鴆酒還毒,比利劍還傷。
紅妝在他心中是誰都不能染指破壞的寶,而寧非煙便是一個能夠輕描淡寫祭獻出去的野草。
當年送為質子是如此,今夕亦是如此。
即便身為旁觀者看了心中都覺難受酸澀,渾身濕透的寧非煙卻似入境般自然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