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煙斂了面上神色,又道:“父親您說得對,我長于南荒蠻地,知曉如何保護自己,不怕疼痛,不畏苦傷,可這并不代表我沒有脾氣。
若非族部之中顏家那小子試圖將我扼死在井邊,又怎會沾染到我吐出來的鮮血,感染妖毒,我既為毒石宿主,感染癥狀自然與她人不同。”
“他欺我時,他族中父母長輩皆冷眼旁觀,如看他虐殺一只動物,父親責我殘害同族,可又怎知,其實是同族先殘害于我。
我只不過是有樣學樣與他們一樣冷眼沉默,看著他體內的妖毒肆虐傳播,最后只因他們自己自私丑惡,秘密將那些感染的人體盡數圈封起來唯恐沾染自身。
以至于妖帝將世,誰也顧及不上那些關起來的人,于是那些害我欺我的同族,舉頭無路,葬身火海,這難道不是咎由自取?”
寧非煙又嘆息道:“在父親眼中,他們死了時間十分痛心疾首之事,可是在我眼中,卻與他們昔日想法一樣,死的不過是些家禽野狗,這又值得誰來大動肝火?事實證明,比起這群廢物,我更有出息不是嗎?”
在寧非煙的三言兩語下,她將自己脫得干干凈凈。
更可怕的是,寧觀應也逐漸的意有松動,目光遲疑地看著她:“可終究北淵之森毀于一旦,族人傷亡慘重,我魅魔一族再難崛起,你所行之事終究是過了……”
“過了?”寧非煙眉梢輕挑,她攤開手掌,即刻掌心之上浮現出一枚大帝的毒牙以及兩顆殷紅如寶石的珠子。
見此,寧觀應頓時震驚失聲,竟是失態得向前跌壯兩步,目光向往地看著她手中的東西:“這竟然是……這竟然是……”
寧非煙淡淡道:“大帝的獠牙,以及司水神源。”
“獠牙之中封存了大帝一千五百年的修為,在入四河王殿前,我便已煉化五百年修為,至于這神之本源,不正是父親心心念念之物嗎?司水神源乃是仙尊御賜君皇之圣物。
當年魅魔一族全傾而出,這才得以將此物從君皇體內奪舍而來,福澤森林萬靈,可此物后被封印中的妖帝氣機吞噬。
他于神源無用,卻要求我族每年供奉千名魅魔供他食用換去神源力量,前夕他破封再即,我便以那十萬家禽野狗的性命換來了此物,父親如今可還覺得我做錯了?”
寧觀應從未想過魅魔一族有朝一日能夠完全掌控傳說中的神源之力,這如何不令人欣喜若狂。
莫說十萬魅魔,當初為了采補君皇,他族先輩可是足足犧牲了三十萬同族的精元性命,只為能博一個未來。
他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好好好!甚好!乖女兒此事做得甚得心意。”
他面若癲狂,甚至沖到了寧夫人那邊,將她一掌摑在地上,怒聲斥責道:“身為人母,競對自己的孩子利器相向,你這般成何體統。”
形勢的轉變讓寧夫人期期艾艾地收起了長弓。
在寧非煙的印象中,寧觀應從來都是個沉穩大氣之人,可今日失態得竟與那些小人野狗無異。
果然,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每個人的本性都是如此的。
既然生在這天地烘爐里,又何苦摒棄這虛偽去求那一份飄渺的真實。
寧非煙漠然地笑了笑,今時今日才發現,這片生她養她的森林竟然是一處如此無趣之地。
她屈指一彈,將掌心一顆珠子叮的一聲彈至紅妝的懷中,淡淡道:“生我,養我,憎我,棄我,我念著這份恩情,當是知恩不怨,只是這份恩情……”
她反手面無表情地抽出自己體內的那根靈劍,倒鉤的鋒銳切筋斷骨,帶出凄紅的血肉:“就當是與這一箭,功過相抵了吧?”
天清,河霜,月白。
眼前的一切畫面皆定格于此。
百里安站在這片幻境之中,他抬首看了一眼即將遠逝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