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殘懸,風清百花殘,天際有光漫漫浮白。
空氣中似是殘存著什么沉重又腐朽的氣味,寧非煙躺在沾滿濕露的草甸間,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
百里安正站在她身側不遠處,一雙漆黑似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正盯著她瞧,仿佛要將她的臉瞧出一朵花來似的。
他蒼白的臉頰間不知何時落下來一些橫豎交錯的細紅小口,仿佛被什么鋒利的植物給割傷一般,素來工工整整的發絲衣衫也凌亂不堪,袖口裂破,像是剛從墳場里爬出來一般。
寧非煙恍惚了許久,手臂撐地正欲起身,脖頸間便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她蹙起眉頭摸了摸頸項,指尖卻觸到一層柔軟的紗布,已經將傷口包扎止血。
“先躺一會兒吧,好不容易才止的血,在幻境之中,你執劍殺死過去的自己,同樣的,你自己也會因此受傷,甚至是喪命,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
可她還是拔劍殺了自己。
這個女人對世人狠,對敵人狠,對自己更是格外的狠。
寧非煙虛弱地閉上眼睛,笑了笑,道:“可若你能夠及時將我帶出那片花海,這傷便算不得什么致命之傷了。”
百里安不明白她哪里來的自信與底氣,當他從幻境中醒來時,周身夜曇花盡數開始落敗,枯萎的魔花彼時會將置身花叢之中的人當成養分,瘋狂地纏緊拖入大地冥土之中。
當百里安發現寧非煙的時候,她大半邊身子都被裹進了花蕊塵土之中,當時危機的情況說什么都是輕的,若是百里安再慢上半步,他們二人皆要死在這里。
見他半天不語,寧非煙睜開眼睛,她手指落在他的手背間輕輕劃動,語氣莫名:“方才那種情況,在花海之中多待一分,便危險多一分,司塵公子費盡心力救助妾身,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百里安擰眉抽回手掌:“你打算何時回去?”
寧非煙安之若素地躺在地上,任由青絲被草里的露水沾濕,她甚是輕松道:“司塵公子好沒良心,我眼下都傷重成這般了還催我離開,稍有不慎,我可是隨時都有可能死掉的哦。”
百里安氣笑道:“你這是在用你自己的死來威脅我?”
寧非煙瞇眼笑笑:“妾身可不想死啊。”
“傷口已經幫你包扎了,你還想怎樣?”
寧非煙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緩緩撐起身子,懶散半坐在地上:“勞煩公子為我療傷。”
百里安搖首道:“我不通醫道,恕無能為力。”
寧非煙支頤托腮道:“魔族里最厲害的醫師也治不了我身上的傷,妾身要公子精通醫道做什么?司塵公子可莫要忘了,妾身的本體是什么?”
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奇異,帶著幾分蠱惑的暗示。
百里安很快會意。
魅魔一族,天生精通采補陰陽之術,她們天生靈力,天賦異稟,能夠采補他人的精氣修為來彌補自身的境界,同時也能夠療傷養魂。
舍魔利之傷,獠毒之蝕,頸間劍傷,這一重又一重的致命傷加在一塊,對寧非煙而言,幾乎是已經到了藥石無醫的絕望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