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時間推算,葉書出生那年,正是澤國與昭國戰事平定安邦之年。
所有的答案仿佛瞬間破水而出,渾身的血流仿佛一下子涌上頭頂,震得他筋骨戰栗。
“方才你問我來此的目的為何?”葉書看向安靜立于花海之中的百里安,眉心間的戾氣稍退了些,恢復平靜:“我的母親為林清遠所欺,為他所辱,為他所棄,最后也為他而死!”
從葉書的只言片語里,百里安不難推斷出那位魔族圣女的下場會有多凄慘。
百里安沉默。
魔宗好殺嗜血,她繼圣女之重位,若一心為魔宗效力,自是風光無限,反之,若是聯合正道名門望士背叛魔宗,怕是一人之死都不足以泄憤。
“我的母親她死了,就在那個男人離開她的第二天。”
“知道為什么這里的人頭骨不會傷害我嗎?”
葉書語氣平靜地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我的母族上上下下,皆因她一人而滅,分尸斬首,頭顱祭獻魔族,投入這龍脈幽池之中,基建地宮。”
他眼睛幽幽轉動,神色似哭似笑:“白骨為路,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是來帶他們入土為安的。”
這驚人的信息量,早已讓荀關與僥幸活下來的那名修士震驚得不知所措。
暗道小魔頭這般不加以掩飾地將自己的身世公之大白,顯然是鐵了心不會放他們一條活路了。
荀關抖著嗓音,求助般地看向蘇靖、尹白霜二人:“靖姑娘,尹小姐,這廝實乃魔宗余孽,且極端仇視我等正道之士,萬是留之不得的啊!”
“什么狗屁親人!”林征猩紅著雙目,不顧口鼻中肆意流淌的鮮血,靠著身后的神柱慢慢站起身來,聲音嘶啞粗礪:“父親十五歲將你帶回侯府,親手教導,費勁心血傳業授道,甚至不顧師長反對也要將你送進上陽學宮,享受著的資源待遇甚至連我這正統小侯爺都望塵莫及。
你十七歲那年發大病,父親連夜背著你去求他畢生憎惡的死對頭,醫官薛馮救你,甚至不惜放下尊嚴在他府邸門前跪了整整一夜,如今你同我說!這些白骨骷髏是你的親人!”
林征一拳狠狠砸在神柱上:“葉書!如果你還有半分良知的話,就離你身后那個害人的怪物遠一些,然后給我滾過來!”
怒吼咆哮完的林征嘴巴囁喏蠕動,似還有話要說,可對上葉書的那雙眼睛,最后那一句話又生生咽下入腹。
鳳巨哈哈大笑,笑聲里譏嘲無限,似是在笑他無知猖狂,他緩緩抬起兩只慘白的白骨胳膊,將葉書緊緊環繞抱住,頭骨森然地擱放在他的肩頭,牙齒咔咔作響道:
“我可憐的好外甥,你這備受寵愛的侯府公子弟弟,可當真是一點也不知人間疾苦啊。”
“林征。”葉書看著狂怒的林征,語態平淡道:“你知道為什么侯府里附庸你的那些下人們在罵我是野種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生氣嗎?”
林征:“你現在是打算和我翻舊賬嗎?”
葉書并未理會他的質問,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你覺得一個叛徒之子,在瑯琊魔宗內應該過著怎樣的日子?因為是阿娘的兒子,那群魔修們覺得將我望死里折磨都是覺得便宜了我。
所以他們選擇放過了我,讓我就像是一只野狗一樣被仇人養大,每日都要經歷著任人魚肉的恐懼絕望,三歲那年,我才這么高。”
葉書伸手比劃了一下當年自己的身高,低著頭:“一點點大,剛學會思考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卻是如何去死。”
林征身體大僵。
葉書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若無其事地追憶著往事:“可就是在這個時候,林清遠出現了,他同我說,要帶我離開,會讓我過好日子,告訴我澤國‘云中’是一個怎樣富饒繁華,美好的都城,他說終有一日,會給我一個家。”
“他同我說的這些,我都信了,也十分向往,不敢想象這樣的我當真能夠過上他所描繪地那種天國般的生活,借著這份希望,我等他帶我回家。”
白骨尸炎泛起的磷火在藍色野花里明滅閃爍,殤起一絲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