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雙手合十的這個動作,雪白的頭骨從流沙將軍手上滾落,被胖和尚接住。
胖和尚帶著這頭骨,走回江流兒身邊,他掀起了這個骷髏頭的天靈蓋,如同一個雪白的碗。
江流兒被他這個舉動嚇得打了個嗝,邊哭邊嗝,更加可憐。
龍女沒見過有哪個小孩能哭得這么慘,把臉都哭得這般丑,便上前拍了拍這小和尚的背。
胖和尚問道:“玄奘,你想解救他嗎?”
江流兒點頭如敲鼓,叫旁邊龍女看著都擔心他把自己脖子給扭傷了。
胖和尚笑道:“好孩子。”
“十四年前的那個和尚,乃是芬陀利華清凈之體,他的骨與血,其實已經度化了流沙將軍尸身之中的大半妖魔本能,所以才能令之沉寂十年,才會令流沙法門復蘇,推至巔峰。”
“你今日若要救他,不必舍生,只需要一碗血。”
“放血入這骨碗之中,等到盛滿之時,送去給流沙將軍飲下,就能令他罪孽全消,化解恨意,得大清凈,大解脫。”
胖和尚手托白骨勸弟子,口中長吟道,“化去流沙,可以悟凈。”
“你可愿救他?”
江流兒哭聲稍止,雙手合十一拜,稚氣的聲音無比莊重道:“徒兒愿意。”
他說著便要伸出手去。
岳天恩忽然問道:“化去仇恨化去罪孽,是指洗去他這一段記憶嗎?”
“洗掉三十年前的背叛,洗掉這些年來背負仇恨的妖魔往事?”
胖和尚否認道:“自然并非如此。這三十年的生涯,同樣已經是流沙將軍的一部分,若斬卻了這一段過往,他也就不是他了,又何談解救。”
“居士不必疑心,芬陀利華佛血之神妙功德,絕非如妖魔法術之般控心施為,而是令其釋然開悟,并非忘記,而是放下。”
“嘶——”
岳天恩面有驚嘆之色,倒吸一口冷氣,連連贊道,“好,好神奇的佛血,但如此的話,老夫這里倒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江流兒莊重的回頭看向岳天恩。
但在岳天恩眼里,這小娃娃只有一片懵懂。
他就立在原地,收斂了笑容,正色合掌,躬身一拜。
“魚梁過往,何止于流沙將軍一人。”
“可否請和尚慈悲,將他們也解救了呢?”
江流兒愣了一愣。
島上的民居之間,仍有百姓的眼睛,貼著窗戶的縫隙,窺探外面的景況。
他們的眼睛里面充滿了恐懼,夾雜著仇恨,混和著麻木。
這樣的眼神,豈能不算痛苦?
岳天恩立在島嶼的邊緣,在他背后,魚梁大澤的水波之間,鮫人們的身影漸次浮起。
三十年的泣血哀歌,她們的痛苦如同被蚌貝含住的砂石,或許已磨成了沉淀的珠玉。
但那恰恰是意味著更綿長的……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