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的甚為緩慢,差不多半夜才到了穆氏舶行。夜幕濃重,舶行里卻仍是燈火一片。車在大門口停下,老趙頭跳下車來,把一個腳凳擺在車轅旁邊。無岐挑開車廂的簾子,里面出來兩位少女。彬彬早已把男人的裝束脫去,沒有了那勒死人的一丈白絹,她才頓覺胸口一松,可以自由的呼吸了。換上輕薄的紗裙、梳起桃心髻,白日秀氣的參軍才回復了嬌艷的少女模樣。
幾人入了大門,聽說穆翊帆在偏廳,就奔那里而去。
此時穆翊帆正和白曄在里面說話。見到女兒跟無岐一起進來,忍不住搖頭:“你這個瘋丫頭!竟然女扮男裝跟著去胡鬧!也就是無岐愛縱容你,換個人還不驚掉了下巴!”
彬彬忙跑上去,拽著爹爹的胳膊撒嬌:“哪有胡鬧?我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
無岐也忙施禮道:“穆叔叔莫責怪彬彬,是我答應了她同去的,要罰就罰無岐。”
穆翊帆當然已經知道了今天的事。聽白曄說彬彬冒充參軍查到了重大的隱情,想到那個真參軍今日在舶行里喝酒到了后半晌,回去的時候醉醺醺的連路都走不成,舶行里還打點出了一千多貫銅錢。跟自己女兒的作為一對比,簡直無比的荒唐。心下正是高興,哪有真正的責備之意?
看無岐一力維護,不禁打趣他:“賢侄莫要再替她兜著了,現下你都事事以她為先,等到將來她無法無天,你自有苦吃。”無岐大窘,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彬彬卻惱道:“爹爹胡說什么!哪里有不向著女兒,卻向著外人的道理!”逗得一旁的白曄掩嘴偷笑。
玩笑已畢,穆翊帆正正神色才又問無岐:“白日里我已派人知會葉堂主再去查有吸食淡巴菰習慣的水手了,這兩日就會有定論。聽白兄弟說,你們查出了一份文契還畫出了兩張人犯的畫像?”
無岐點頭,將那份文契和兩幅畫像呈上。
穆翊帆看著那文契上所蓋名章,思索良久,才說:“這章應該不假,這文契一定是假的。我穆氏從未招過十五歲以下的水手。歷年來的招人文書和文契都在袁掌柜那里,明日再讓他查一查,這名章也找人再仔細的辨認一下。看這文書的年份,那時我應當每年都出航,出航期間名章是在我母親那里保管的,按理說,不應該有差錯。”
“如果名章是假,那要去查查是何人刻了這個假章便是。這名章甚為難作,泉港里頭有能力翻刻的就那么一兩人而已,查到應該不難。但如果是真的…恐怕還要到穆行主府上一查究竟。”白曄道。
穆翊帆緊抿著嘴唇不說話,翻開那兩幅人像。“這個不是李蛟嗎?”穆翊帆一眼認出強綁祁寶兒去當水手的那個人。
“就是那個宋全勝船上的副綱首嗎?”無岐問道。
穆翊帆肯定的答道:“此人在我行里做事快五年了,做宋全勝的副手也有三年,我對他很熟悉。如果這人像沒有差錯,就是他無疑!”
“當然沒有差錯!祁寶兒看了好幾遍,確認就是此人!”彬彬插嘴道。
“看來此人不是臨時被收買,而是那真兇幫手。”無岐說道。
穆翊帆又拿起另一幅,看了一會說:“這個是馬貴船上的姜發奎。他那個吊眼角很是明顯。”
“這個姜發奎奸淫人家寡母,還狠心的割掉人家腳趾,害得祁阿強的母親慘死。比那個李蛟更可惡!”彬彬忿忿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