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英點頭:“我讓他說經過,是要他懺悔,懺悔無用,可是連懺悔都沒有,這冤孽怎么可能解?”
“我孫兒知道錯了。”
荊林終于不顧一切,抱住孩子,急聲道,“他知道錯了,我們給那個死者家賠償,我去給他們家磕頭,要怎么樣都行,孩子知道錯了,他還小,不懂事……”
說話間,荊小鶴一聲尖銳的痛呼:“好痛啊,好痛!”
一口黑血噴出,荊小鶴哀嚎:“祖父,殺了我吧!”
楊玉英站起身,搖了搖頭:“哎,荊小鶴,你自己說,你懺悔了沒有?”
“又不是我殺的,憑什么找我?我誰也沒殺,我是好孩子!”
到了此時,這孩子或許是痛過頭,戾氣彰顯,竟一邊哀嚎,一邊哭訴,“誰知道她爬不出來,誰知道沒人救她,關我什么事!我就是不想讓她見到我家里人,就是不樂意讓她告狀,我又沒殺她,她自己死的!”
荊林臉色登時白了:“小鶴!?”
楊玉英站起身,自來荊家,第一回正眼看著這孩子:“原來,地獄在人間這話,竟沒有錯。”
她沉默片刻,尚沉吟,胖子在門外叩門:“大人,郭家阿婆到了。”
說話間,一個眼睛半瞎的老婦人踉踉蹌蹌地進了門。
這老婦人其實還不到五十,可已是滿面風霜鬢發白,垂垂老矣。
“阿顧呢?不是說,阿顧來接我了?”
胖子輕輕搖了搖頭,小聲道:“老太太這幾日精神不大正常,幸好山上有幾個村子,每日都有山民去打獵砍柴,便輪番看看老太太。”
楊玉英點點頭,伸手扶著老太太走過去,輕聲道:“阿顧,你婆母在這兒,你看看她。”
荊林猛地回神,一下子明白過來,連忙掙扎了下站起身,沖那老婦人道:“老嫂子,你放心,我愿意賠償,愿意給錢,您說個數!”
這老婦人明明腦子糊涂的很,這會兒卻不知為何,忽然落下淚來,提拳便打:“還我阿顧,我的阿顧啊,還給我!”
荊林被劈頭蓋臉地痛打,人是一動都不敢動,只僵著身體承受重擊。
眼看這老婦人崩潰,他終于從孩子的病痛里回神,目中露出痛苦之意。
房間里忽然起了風。
并不大,可是這風涼得驚人。
荊小鶴身體瞬間開始抽搐,一下又一下,口中黑血狂噴,只余下一絲氣息。
楊玉英神色和緩,絲毫都不著急,伸手握住老婦人的肩膀,手指尖以靈氣帶出熱力,輕輕按壓老人家的肩頭,脖頸,頭部,汁水幾下,老人家的情緒就稍稍緩和,半靠在她的身上,小聲咕噥:“阿顧呢?我家阿顧是個好姑娘,她不會不要我,她是個好姑娘!”
“是,是個好姑娘。”
楊玉英小聲哄了句,老婦人眼皮子開始打架,昏昏沉沉地倒臥在她懷里。
給老太太搭上披風,楊玉英才又道:“放心吧,你婆母的病,我找人給她治,你婆母是好人,村子里很多村民都愿意接她去奉養,只她自己不肯,非要留在你們家……那也無妨,村民們都商量好了,村中有個守寡的媳婦,性情和善,為人細心,膝下養有一兒一女,很是乖巧聰慧,愿意去同你婆母住,好就近照顧,村子和衙門還有我們皇城司,會每月都擠出一筆安置錢給他們度日,一直養你婆母終老。”
風還在吹,屋子里四角仿佛結了冰。
楊玉英輕聲道:“我不勸你,這事,本也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