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之前,心里也存了幾分疑慮,懷疑是傅小姐不滿母親的態度,故意嚇唬人,只時修遠從小到大同他祖父學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謹慎。
事關母親的安危,他是寧可錯了,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母親當時私自拿了信物去靜山伯府退親,根本沒同自己和祖父,祖母商量,回了家難免一頓爭執。
她被婆母責罵了一通,只顧著生氣,翻來覆去數落傅小姐不懂尊卑禮數,粗野無禮,時修遠卻在聽了傅小姐的警告后,心中警覺。
時修遠小時候經歷過很多奇妙的事,他的每一個經歷,都教給他一個道理,絕不做讓自己有可能事后后悔的事。
在刑部任職,上官有時候會調侃他,說他謹慎太過,謹慎是個不錯的品質,尤其是在刑部。但若是太過,就少了沖勁。
當官不能缺謹慎,但若是沒有沖動,也做不到位極人臣的位置。
時修遠對這評價到也不大在意,他的野心不大,能實現抱負就好,將來能做宰相,他必盡心竭力為國效忠,若不能,也是他沒那么大能為,無需遺憾。
從母親口中聽了關于傅小姐的抱怨,時修遠當即遣人去請大夫過府,大夫診斷結果同以前也無甚區別,說母親患心疾,可也并非很嚴重,只要善加保養,能得享天年。開的藥方同以往也是大同小異。
只時修遠還是不放心,小心謹慎為要,又請了三位大夫過府,其中兩位也說不出什么,唯獨第三位,乃是他托關系請來的善德堂的蘇大夫,蘇大夫出身名門,父親乃是赫赫有名大神醫,醫術相當了得,名聲遠播。
他替母親診過脈,反復診了兩次,心下似有猶疑,只同他道:“我沒看出別的問題,不過,我不擅婦科,不如再請個擅長婦科的國醫大手來給令慈瞧瞧?”
時修遠是京城里頗具知名度的貴公子,但真要說地位,時家衰敗多年,他想接觸到那些真正頂尖的神醫,還是頗有些難度。
他也是托人托關系,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請回太醫院一位擅長婦科的辛太醫,辛太醫道有點氣滯血瘀,不是什么大毛病,給開了藥方讓調理。
時修遠小小地松了口氣,時夫人因為兒子心疼自己,頗有些得意,但還是免不了敲打兒子一頓:“你看看,我說不同意這門親事,你們還給我甩臉子,這都什么人,張口就胡說八道,這不是詛咒你娘是什么?真當我是被嚇唬大的!總之,以后不許你同她再有來往。”
時夫人不光叮囑兒子,更是自己也在好些公開場合哀嘆不已,說自己為兒子和傅小姐好,他們兩個八字不合,若硬要婚配對雙方都是傷害,只是傅小姐不領情不說,還恨上了她,動輒詛咒,但自己一個做長輩的,也不好說什么,只希望這孩子能改改脾氣,否則恐怕將來要吃大虧。
時修遠:“……”
他是拿自家娘親一點法子沒有,但裝死當沒這回事,也非他能做得出的,只好老老實實去靜山伯府道歉。
雖然他此時道歉,也沒多少作用。
還是找戚明帶路,結果戚明一見他,沖上來就揍了他一拳。
時修遠并沒還手,戚明眼睛腫,是鄒詞一開始腦子抽筋沒想明白,看見時修遠挨打,撲過來反擊。
不過也只打了一下,就立馬想起時家最近那一波可怕的操作,登時心虛地躲了。
反正時修遠和戚明冷靜下來,面面相覷,轉頭四顧,誰也沒瞧見鄒詞那家伙的影子。
于是,時修遠就被戚明帶到靜山伯府,來見楊玉英。
時修遠來時,主要是為道歉,但一見到楊玉英,他就忽有一種感覺——眼前的姑娘,不似是會信口開河的那等人。
如斯佳人,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又怎會胡言誆騙?
楊玉英若知他的想法,莫不是要驚訝,她覺得自己誆人的技能點能點到九成滿,本人離君子著實有些遠。
只是,她只在必要時誆人,要是隨時隨地都顯擺這項技能,這能力也就沒什么作用了。
時修遠出了靜山伯府大門,上了馬,轉頭回顧,想到最近幾次交集,他所見所知的傅小姐并非俗人,若是這門親事能成,他想,他會努力去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好丈夫,認認真真同她培養感情,二人也許也有希望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諸般思緒閃過,時修遠輕聲嘆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便是如此讓人捉摸不定。
他想,他偶爾在刑部,在書房,曾經想過的那些可能的美好,大約再也不可能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