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遠大將軍謝離坐在書案前,靜看桌上輿圖,風中隱隱傳來些濃郁的肉香味,隔著營房大門都能聽到士兵們興高采烈的呼喝聲。
謝離忽然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頭發,頭發黝黑,比以前還顯得精神百倍,看來小文那孩子染發的技術很好。
他必須保證自己每天都是精神的,不露出半點疲累之態,可是,這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秦國的三皇子秦慕楓親率三十萬大軍兵臨北疆,整整十一天麓戰,定州守軍只剩下不足八千人。
以八千敵三十萬,何等艱難。
可是天門關不能破,一旦天門關失守,秦國長驅直入,入目的可都是平川萬里,哪怕殺不到京城,但所過之處,百姓流離失所,難民遍地,那種慘況,他活著,就絕不肯看到。
定州守軍是謝離一手打造出來,他來定州時,守軍不過四萬,軍備廢弛,軍士們個個瘦骨嶙峋,毫無精氣神。
幸虧當時秦國也是內憂外患,無力難侵,這才相持數年,他八年間費盡心力,多番籌謀,將定州軍擴充到足十萬,其中精銳之士也有兩萬余,多年與秦國交鋒,不敢說百戰百勝,卻也護住了北疆千里沃土。
“這一關,可還過得去?”
謝離不知接下來的援軍何時能至。
早在上月秦軍扣邊,戰報已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但萬萬沒想到,來馳援的竟是太子的那位小娘舅,樂康侯朱從瑞。
這位一到,就奪了謝離兵權,帶著滿腔志氣,要做冠軍侯,要橫掃秦國,開疆拓土。
朱叢瑞的賣相不錯,名聲也大,謝離心中雖很擔憂,但他知道,正值戰時,爭權是大忌,只能盼著朱從瑞的能力能配得起他的名聲。
奈何事與愿違,朱從瑞接連落入敵方陷阱,一敗再敗,最后甚至被騙開城門,差一點丟掉定州城。
要不是謝離身邊有幾個親信在外充當眼線,一看不好,愣是冒著違背軍令,丟掉性命的危險及時將謝離搶了出來,恐怕定州就真的沒了。
謝離接管殘余的兵士,又挨過了秦軍三次攻城,損失慘重,天門關岌岌可危,定州危矣!
那朱從瑞自己也嚇破了膽子,這些時日躲在營帳里醉生夢死,逃是不敢現在就逃,可打他也不知該怎么繼續打,聽天由命罷了。
謝離懶得理會他,到盼著他躲得遠遠的,千萬別再露頭給自己找麻煩。
他已將軍報再次遞送京城,一為求援,二為糧草。
結果得到的消息卻是運送糧草的貨船觸礁沉默,河道被堵,糧草一時難以運到,讓他再堅持幾日。
這段時日朱從瑞帶來的糧餉被秦國細作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大軍交戰時期,餓著肚子肯定不行,但謝離已經把定州能夠搜集的糧草都搜集了來,勉強能再支應個三五日,過了這幾日,大軍可就斷了炊。
謝離自己也不確定這一戰,他究竟能不能勝,但他能死,卻不能退。
“將軍!”
副將劉安猛地推開營房大門,謝離長身而起,都不必他再多言半句,就徑直出來直奔北城門而去。
剛一走近,肅殺之氣熊熊,謝離神色不變,大步跨上城頭,就見城墻外烏壓壓一片人頭,秦國士兵人人身穿甲胄,騎兵更是一人三馬,人無聲,馬亦無聲,顯然都是正經的精銳。
謝離忍不住想,這個三皇子怎么就不死呢。
秦國奪嫡的斗爭,半點不比他們大陳輕松,曾創下一年內死了三個成年皇子的‘奇跡’,這個三皇子就是奪嫡戰爭失敗一方的一份子,可他失敗了都愣是能跑到這邊來另起爐灶,重整旗鼓。
謝離心中萬分郁悶,要是這個三皇子能當上皇帝就好了,別來北疆,論領兵,訓兵的才能,三皇子是各種翹楚,自從他來了,定州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復返。
不過這樣的人當了皇帝,那可就有樂子可看。
可惜啊,大秦的皇帝也不傻,知道他這三兒子是個什么成色,不可能把屁股底下的龍椅交給一個一根筋的倔強人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