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悠長,天氣炎熱,這樣的時日似乎只有在放了冰盆的屋子中,才能讓人感覺到生活的美妙。
反正瑾娘是有些畏熱的,她也怕曬黑了,所以氣溫陡升后她白天幾乎不怎么出去了。也只有一早一晚的時候,才會帶著孩子們在院子里散散步。其余時候,是冰盆不好么?是話本不好看么?是躺在美人榻上睡午覺的日子不休閑么?還是吃著冰碗喝著綠豆湯的日子不自在?
既然在家里自在逍遙,那還出去做什么,找罪受么?
瑾娘是個不折不扣的享樂主義者,所以夏日以后接到的諸多邀請她去赴宴的帖子,她基本都回絕了。
關鍵是那些帖子也沒什么正經事,不是這家納妾之喜,便是那家準備了個賞荷宴——名義上是賞花的,實際上卻是相看的。自家三郎和翩翩都到了適婚年紀,偏偏三郎現在一心仕途,想要升官發財;偏偏則是還未開竅,且經過李和輝求娶一事,這丫頭這兩天許是緩過勁兒來,發現那點不對勁了,所以神情總是怔忪的。瑾娘暗暗猜想,怕是距離翩翩情竇初開的日子不遠了。
而翩翩少女心思一起來,得,那就沒別人啥事了。
她的情思因李和輝而起,自然滿心滿眼都被他占據。雖然小姑娘懵懵懂懂,還不會一頭扎進去,就這么認準了李和輝,但是那時候別人肯定也引起不了她的注意……所以,萬事隨緣吧。
瑾娘沒有出去交際,就這般在翠柏苑窩了將近兩個月。等到氣溫回降,榮哥兒也能被小魚兒牽著在院子里滿地跑的時候,九月也來了。
青兒頭懸梁錐刺股的學習,每天三更天就起來讀書,為的是參加幾日后應天書院的招生考試。
他已經報了名,但是能不能考進去,他自己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在京城也有兩個多月了,認識了無數的讀書人。
那些讀書人有如同他這樣從大齊各地來的,因為仰慕京都文風昌盛,便特特趕了幾個月的路過來。他們中有舉人,有秀才,無一不是才識淵博之輩,與他們交流,青兒覺得自己進益很多。
當然,他結識的人中,也有不少是京城本地的讀書人。更有甚者,從應天書院放暑假后,不少書院的學生聚集在酒樓茶館中,成群,或談詩做賦,或是單純的宴飲。那些人出口都是錦彩華章,其底蘊之深厚,言之有物,振聾發聵,讓青兒愈發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也是因此,原本還對進入應天書院勢在必得的青兒,突然就遲疑起來。
瑾娘看出他的忐忑,勸了兩句,可青兒只當是姐姐故意哄他,因而雖然給瑾娘保證,他看得開,心中卻還是有些沉重的。
他再一次意識到父親說的話是對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從平陽鎮那個小水井里跳出來是對的,京城這里的天地太廣闊,打擊了他的銳氣,卻也讓他斗志昂揚。
他此時已經不敢想象,若是順著姨母的挽留留在平陽會如何。那時候他肯定會驕矜的飄起來,畢竟年紀小小就中了魁首,多的是人想贊頌他的聰明才智,稱頌他的才高八斗。他們會把他捧起來,可現實會教他做人……所以,幸好,幸好他出來了,沒有被捧殺!
青兒沉浸在書本中,筆耕不輟。也就是此時,將近半年沒有回家的徐翀回來了。
徐翀年后回家時,還是個有些單薄的小伙子,但此時再看,他已經是個可以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他肩膀變得寬厚了,身上的皮膚變成古銅色。他面頰上都是風霜,面部棱角變得鋒利,臉部線條變得冷冽——這樣的他和徐二郎更像了。不,也不能說是像現在的徐二郎,而是像剛與瑾娘成親時的徐二郎。
那時徐二郎也滿身棱角,銳利的如同一柄剛出鞘的寶劍。可如今他已經學會了收斂,他學會了藏拙。反觀徐翀,看見他,就看見了當年的徐二郎。只除了徐二郎永遠是干凈冷冽的,如同冰山雪原的雪蓮花。徐翀卻……太糙了。簡直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糙漢子,胡子拉碴的,眼中還有血絲……這么個模樣,換誰家的丈母娘能看上這樣的女婿才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