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的一夜,朱玉林都沒有睡好覺,他睡不著啊!
這世道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哎,大清國怎么說沒就沒了?”
朱玉林在嘴里這么念叨著,心里頭卻是泛著苦水。
甲申年那年,清軍入關之后,便開始在京畿以及附近的24州縣圈起了地,那個時候,雖說還沒有圈到朱老莊,可是因多年屢試不第,甚至連個秀才也沒考取的朱玉林來說,他卻從中看到了機會,雖說他未中秀才,即便是大清國開恩,也當不了官,可是家中貧寒的他,卻從圈地中看到了機會,尤其是從投允旗下為奴里看到了機會。
宰相門前七品官!若投個好主子,便是主子的奴才,那也比宰相門前的仆傭風光。不過與有些人希冀投入旗下后可以免除賦役,帶地投允為奴不同,朱玉林家里不過只有十幾畝地,為了能在主子面前邀寵,憑空捏指他家人口、田地為已所有然后一齊投充旗下,而旗人利在得產,自然不容分辨,將這些憑空來的投允之地連地帶口強行鯨吞。而朱老家的這幾百口人和幾千畝地,也正因如此,成旗人的地,就連人,也成了旗人的家奴。雖說村里的人反抗過,可是旗人大兵過來后,砍殺十幾個帶頭的,就無人敢反抗了。
當然,旗人自然沒時間料理這朱老莊的產業,全都交給了朱玉林,他便當起了莊頭,每年收租,再把租子交給主子。從那往后,他就發家了,雖說是莊頭,可是卻年年置地。在附近的幾個村子,都有他的地。
為了給主子收齊租子,還有他自己的那份,常常親自提著一根大棒子到各民戶去催租,若是誰家交不上了,表面上是客氣,甚至還主動借糧、借銀子給那家,可最后利滾利下來,便是賣兒賣女也還不上了。不但如此他自己家里頭的傭人、甚至還有磨坊里工子,也都是村里的人,說是給主子幫工,可實際上卻都是他自己的。
若僅僅只是如此,那也就算了,現在他之所以睡不著,是因為,除了這些事之外,他還欠著血債,他比誰都清楚,這血債沒有人會忘,不論是當年白地投允時被滿洲大兵殺的那十幾口人,還是這幾年被他逼的上吊的、投井的、跳河的女人們的家里人。
過去,有大清國為他撐著腰,別人見著他都得跪下叩頭,規規矩矩說稱上一聲“爺”,可是現在不同過去了,這大清國沒了。主子們都跑了,誰還會給他撐腰?
“哎,”
長嘆口氣,朱玉林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這大清國說沒就沒了。
“老爺,你嘆個啥氣?”
許是聽著他的嘆,一旁的媳婦醒來后,瞧著他那副模樣,猛的一下坐起身來,然后大聲嚷訓。
“瞧你那點出息樣,不就是大清國換成大明了嘛,有什么好擔心的?”
說話的時候,這朱劉氏的語氣里全是一副潑辣模樣。
“那城里頭的縣官可沒換,你趕明個就給縣太爺送幾千兩銀子過去,老娘還就不信了,這天底下還能有不貪財的官?只要到時候官府咬死了,非但沒人敢怎么著你,他們難道就不怕王法?甚至就連這莊里頭主子的地,那也是咱們的!”
雖說娘子的話語潑辣,可聽在朱玉林的眼中,只讓原本絕望不已的他,眼前猛的一亮,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朝廷是變了!可官卻沒換!
“娘子,你這一句話,可是點醒夢中人啊!對,對,明個為夫就去城里,去城里……”
第二天早晨,朱玉林早早的就起來,然后便張羅著吩咐下人備馬車,又命人把銀子搬上車,甚至連飯都沒吃,便出了門。而在朱玉林出門的時候,朱大富同樣也扛著鍘刀出了門。
在扛著鍘刀往后莊走去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和往常一樣,朱大富咧著大嘴沖旁人笑著,這莊里頭的都是親戚。旁人瞧著他,卻怎么也笑不出來,誰都知道他要去干啥。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莊里的孩子跑過來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