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九年十月,相比往年,又是個極為寒冷的冬天,這天上的雪不過只是剛停,那些先前因為大雪不知躲到什么地方的叫花子,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似的,又開始在城中沿街乞討,誰也不知道,過去他們躲在什么地方了。
打從清軍進了城,這西安城就變得極為擁擠,為了讓八旗兵有安身的地方,這城內外都“騰”出了不少房屋,其實它們原本的主人,都是被八旗兵趕出去的,失去了家宅的百姓,只能棲身城內外的各個角落中,那些破廟里也擠滿了這些人。一家家、一窩窩在城墻根搭起了破草庵、爛草棚,然后勉強茍活著。
盡管自李闖王兵敗以后,這西安城屢遭兵亂,人口十去五六,可是猛的住進來十幾萬八旗大兵,卻還是把城內住滿了。雖說城外瓦礫遍地,有的是空閑地方,可隨著八旗兵在那里扎起帳篷,卻也是人滿為患了。這些人大都操滿洲口音,也有不少像是直隸、山東一帶的口音,他們大都是旗下的漢軍,只不過他們現在大都披著襤褸的棉襖,有不少人甚至只是在腰間勒根草繩,除了沒有端著破碗向人們討飯外,倒也和叫花子沒有什么區別。
不過相比之下,這些八旗兵,雖說衣裳破舊了一些,可是至少不用挨餓,倒是那些被趕出門的漢人,在這個冬天卻是饑寒交迫,棲身于城墻根下破草庵、爛草棚的百姓,不僅要忍受著糧價飛漲帶來的饑餓,同樣也要忍受著入冬后的酷寒。
而這老天卻像是專門和這些失去家宅的百姓作對一般。剛一入冬便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來,這大雪一下就足足下了兩天兩夜,直下得西安城內積雪足有三四尺厚,雪越下越厚,這天氣也是越來越冷,到了滴水成冰的時候,這家家戶戶都是關門閉戶躲著這寒。
而不是誰都能躲過這天寒,至少那些沒了家的百姓是躲不過的,每天早上那些巡城的兵丁,都要用牛拉的大車,把幾十甚至上百的連凍帶餓、倒在雪地里的難民尸體,拉到城外的亂葬崗去,然后任憑野狗叼食。
亂世之中,人命賤如狗,或許,這正是最真實的寫照。
不過即便是在亂世之中也有生意,若是全鉆營的話,這亂世中處處皆是商機。在這城中臨街的,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布莊,掌柜的姓李,幾個月前,這從洛陽來的李掌柜便帶著三千匹布來到了西安,在這里做起了布匹生意,驟然了多了十幾萬八旗兵,別的不說就是做衣裳的布匹,就是一筆大生意。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不但在這洛陽城里站住了腳,而且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專門做起了八旗兵的號衣生意。
這天清晨,店里剛摘下門板來,李大明便瞧見門口的地下躺著個人,雖說這人的身上蓋著雪,身下鋪著草,可瞧模樣也就二十來歲,頭上戴了一頂破帽子,從帽子下面露出的些許發須,看樣子這人總有幾個月沒剃頭了。至于那身上穿的那個棉袍也是千瘡百孔的露出破棉絮。他臉色發紫,雙目緊閉,人已是凍僵了。
一旁的伙計,瞧著這人不由得嘆了口氣說。
“啐,今天可真是晦氣,開門就碰著死人了!”
就在伙計們準備把這尸體踢到路上的時候,突然聽到李大明喊了一聲。
“慢!”
攔下伙計之后,李大明又說道。
“先看看還有氣不。”
一邊說,他一邊走上前蹲下身子,用手在這人鼻子下試了試,拉起手來搭上這人的脈摸了下。
“人還沒死哪!快熬一碗姜湯,來不急了,先弄點熱酒過來!”
伙計們面面相覷,站著不動的時候,又聽李大明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