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著了……”
福臨定了定神,它看著地上的那幾滴血,知道這個時候再也瞞不住了。然后苦笑道。
“麻勒吉、王熙,如果今夜你們再這般拘于君臣常禮,那么這詔書恐怕到天明也寫不出來。起來!朕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是朕的“遺詔”,朕的身子……”
搖頭常嘆著,躺靠在椅上的福臨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都沒有說出話來。如果有一絲的可能,他也不想死啊。可他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而且現在走了也是一種解脫。
看著皇上那煞白而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麻勒吉心頭一震。
“看樣子,皇上是真不行了,當年皇上繼位的時候,身子骨便不似尋常滿人那么硬實,現在,這翻失了大半江山,皇上的心里能好受嗎?這心里頭不好受肯定是要傷元氣的。再加上這一路舟車勞頓。能撐到現在。恐怕都已經是老祖宗保佑了。”
心里這樣想,麻勒吉卻不敢說,有些話,心里頭可以想,但嘴上絕對不能說。知道這個時候別人肯定不敢說話的他,不能就這么沉默下去。
盡管心里頭想著皇上的身子骨肯定是不行了。可是他的口里卻是另一副話語。
“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時,這身子只是前陣子舟車勞頓所致,只待稍加休養既可。今日我大清雖遭挫折,可如此關鍵之時,正需皇上重整河山……”
見麻勒吉在那里一味勸諫,福臨只是搖著頭說道。
“朕的身子,朕豈能不知?但凡有絲毫可能朕又焉能輕言舍棄?”
皇上這般掏心的話語,讓麻勒吉想了想,然后叩頭說道。
“非奴才一意不奉詔,只是要讓奴才草此詔,必為皇太后知曉。奴才雖萬死豈能辭其咎?故犯顏直陳……”
話猶未完,只聽“啪”的一聲,福臨猛的拍案大怒道。
“你怕皇太后殺你!這自有朕來為你作主!你不奉詔,難道朕就不能殺你嗎?”
其實,麻勒吉要的就是這句話,王熙要的也是這句話,他們需要自保,有了皇上的這句話。他們可以大膽的寫下去了。不用再像先前那樣擔心著自己的腦袋。
“奴才(臣)萬死!”
再一次磕頭請罪之后,他們兩人戰戰兢兢爬起來,坐回幾旁,眼簾一垂,淚水倒是先流了下來,一邊流著淚,兩人一邊拿起筆,全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在拿起筆的時候,知道戲已經做足的麻勒吉與王熙皆是把心一橫,然后接著寫道。
“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圣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極,高厚莫酬,惟朝夕趨承,冀盡孝養,今不幸子道不終,誠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再往下一切就比較順利了,心意已決的福臨,在那里侃侃而談起來。他談到自己這十幾年來對滿族貴胄不能重加信任,對一些漢官則動輒加以恩賞,正是這樣的偏信,才使得地方離亂,同時雙談到自己一直以來不能虛心納諫,對賢臣知其善但卻不能親近,對小人則明其非卻又不能黜退,如此各種導致了大清國失之江山,淪落到這步田地。
當然他同樣也談到自己設立的十三衙門,委任宦官,將自己與重用宦官的明朝皇帝的昏庸相比。他當然也歷數了自己親政以來的諸多失政之舉,他的語氣顯得很是平靜,像是數說別人的過失一般,麻勒吉與王熙兩人耳聽手寫,而且還要隨手潤色,一點不敢分心,可即便是如此,他們兩人仍然時而痛哭流涕,以至不能自己。這個時候,忠心就需要這般表述的,他們也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也許有那么三分的假意,但是卻有七分的真情。
對于他們兩人痛哭流涕,福臨只是略有所感,但并沒有說什么,他沉浸于自己的過錯之中,最后他如釋重負地嘆息一聲。
“這些年朕所犯的過錯極多,辦完之后也時常自覺得后悔,只不過因循懶惰,過后不意悔改,以至于過錯愈積愈多……這算朕的第十四罪吧。”
說罷,已經氣喘吁吁的福臨頹然的半臥在御榻上,恰在這個時候,那西洋的自鳴鐘當當地敲了十二下───已是子時過半了。
喘了一會粗氣,福臨才輕咳一聲,然后一字一頓,用極為清晰而準確的話語說道。
“儲君——朕意已決,立三皇子玄燁為皇儲,可承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