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忠的眉頭微微一挑,這座“圣廟”將會在來年開春開始修建,其一旦建成,將會是全國最大的“圣廟”,而所謂的“圣廟”是什么地方?
當然是供奉祭祀孔子的地方!
對于孔家,在登基之后,盡管衍圣公孔興燮,也就是孔子的第65世孫上折子表忠心,但是在朱明忠的仍然追究其父孔胤植,也就是孔子第六十四世孫,在滿清占領京師立即上折子、表忠心,并率領一眾族人率先剃了頭的罪過,奪去孔興燮的衍圣公的封號。以其“事虜”大過,廢孔家北宗,改以孔家南宗繼承“衍圣公”。
而這一舉動,同樣也是在告訴全天下——無論是誰,只要曾做漢奸,必定會追究其責任,那怕就是“衍圣公”,也休想享有特權。
通過對孔胤植降清一事的追究,對“衍圣公”一系的打擊,只是某一方面。其實追求已死的孔胤植的責任,不過只是為了警告世人。對于儒家以至于儒學,朱明忠有他自己的計劃。
只是這個計劃,卻不能告訴任何人。
就像眼前的“圣廟”,這座“圣廟”是為了供奉祭祀孔子的地方,在未來,全中國所有的城市都會修建不止一座“圣廟”,甚至就是現在,在全國各地已經用舊的“孔廟”或“文廟”改成的“圣廟”。看似推崇教化,可是實際上呢?這不過只是朱明忠在用繩子把它給捆上。
“這座“圣廟”建成之后,世人必定可知朕是何等推崇“教化”,是何等推崇“圣教”……”
又一次,朱明忠的眼前,浮現出兩年前,在京城文廟的那個晚上,在制定這個計劃時,對石磊說出的那些話語。
“宗教化!”
凝視著圣人的畫像,朱明忠隨口吐出三個字。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宗教化的儒家,儒學頂多,也就是一門學問,至于治國……”
它只是一門哲學!
與后世的許多哲學一樣,只是哲學范圍的一門學問。這才是儒學的本質,盡管清楚這一點,但在另一方,在過去的兩千年間,儒學已經滲透到國人的方方面面,儒學的不僅構成了國人的道德底線,約束著國人的舉指,同樣也早就滲透成為中化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不敢輕易說著什么“打倒儒學”,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是偉人,自然更不可能做到。
至于所謂的儒學保守,不過只是后世人用晚清的倭仁等保守派的觀點去代表儒學罷了,不過只是一葉遮目的觀點。實際上,儒學從不曾排斥過對外學習,一直以來,在清河書院推行的“實學”,同樣也是儒學的一部分,放眼治平之術,恢復儒學“有體有用”真精神的“實學”之所以能夠成為學術主流,正是儒學自我進步的一部分。
保守的是人,而不是學問。更何況,儒學的本質是哲學。就像無論是唐代或是宋代亦或是明代的大多數學者從不曾排斥過技術以及外來學問,但反觀晚清以倭仁等保守之流,卻排斥對外學習,而這種“妄自尊大”并不是起源于儒家,而是源于滿清,從乾隆毀天下書籍修四庫全書之后,這種“妄自尊大”就不可避免的成為了滿清學術界。反觀明代對西方技術的學習卻是主動的。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佛朗機傳入中國的正德末年,白沙巡檢何儒在來華的西班牙船上看到了西洋火炮,其性能優于當時明朝的火炮,于是便動員船上中國籍的槍炮匠上岸仿制。
這種主動的學習,對于滿清來說,是不可想象的,明末的“西學東漸”又豈只這一個例子?這個時代未經滿清閹割的儒家,并不曾排斥外來的學問,事實上,兩千年來儒家一直在“兼容并蓄”,這才是其傳承兩千年的根本原因。
但……對此,朱明忠并不在乎!
“一百多年前,西洋開始進行宗教改革,他們的改革打破了天主教的精神束縛,為社會發展奠定基礎。而相比之下,盡管儒學沒有像歐洲的天主教一樣,在過去的一千多年中成為國人的精神束縛,但卻也在某種程度上束縛了國人的精神,它已經在很多方面,影響到了社會的發展……”
即便是已經過去兩年,朱明忠仍然記得當時石磊聽到這番話時的驚駭模樣,在大明,或許有人曾質疑過儒家,但是卻沒有像他說的這么**裸,
“臣不知……”
石磊的回答很簡單,也很直接,他不知道,因為他不是讀書人,他不是“圣門子弟”,這也是為什么朱明忠會對他說出這番話的原因。
因為全中國——所有的士子,都是“圣門子弟”,這意味著,他永遠不能對他們說出這番話,更不能說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你不知道,沒有關系,但你要知道一點,就是儒家,從漢武帝獨尊儒術那天起,盡管他在不斷的適應時代,盡管他奠定了漢人文明的根本,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被鎖起來,從開科取士的那天起,儒人就一點點的掌握著漢人的朝廷,它就像是宗教,像佛教、道教一樣,掌握著人們的方方面面,束縛著國人的精神,古人可以滅佛,可以滅道,但是誰人敢言滅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