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不盡松江布,收不盡魏塘紗。”
這句民間的諺語道盡了松江的繁華,曾幾何時,在這松江城內外,織戶十數萬家、織場千間,一艘艘烏篷船把數以百萬計的松江布運往各地,甚至出口到歐洲以及美洲。
只不過,這一切都隨著清軍的屠殺嘎然而止,即便是戰后幸存者試圖恢復生產,但在滿清的壓制下,也再不見昨日的輝煌。
“……后來雖有時興,可滿清卻要求織工互相作保,“五人連環互保,取結冊報。一人犯事,四人同罪,日則做工,夜則關閉在坊,如有拐布盜逃、賭博、行奸斗毆、聚眾插(歃)盟、停工科斂、閑闖花鼓、糾眾不法者,坊長報明包頭,會同甲長,填簿交坊總,申明拿究。如有徇隱發覺,互結保人,本坊坊長一體同罪。……””
坐于船頭,聽著孫葉臣講述那種名為“工”實為“囚”、為“奴”的用工方式,朱明忠點頭贊同道。
“建奴之所以如此,究其原因,不過只是為了避免百姓聚集,聚二十人者為逆,這織場之中,名為“工”,實際上也不過就是比囚犯稍好,如此,但凡是良家子,又怎么可能愿意進工場,沒有了工場,又怎么可能再現昨日的興盛……”
想到后世居然有些漢人中的敗類在那里否認什么明末的資本主義萌芽,還辯稱不過只是自然發展,即便是沒有滿清入關,也會自然消亡,甚至說什么清初經過順治時期的休養生息,康熙初年的重新整頓,在經濟上已基本恢復至明末的水品,隨著“康乾盛世”的到來,商品經濟逐漸到達一定的高度。而所謂的“工場”雖然存在,但仍然無法發展成為現代工廠。可是他們顯然忽視了一點,清代那些擁有數百張織機的工場內的工匠,從來都不是工人,而是“奴隸”是“囚犯”。
就像羅馬時代的奴匠營永遠不可能發展成為工廠一樣。所謂的工廠主,其實不過就是奴隸主,他們所關心的并不是機械的改良、生產效率的提高,而是如何對“奴隸”極盡壓榨,面對不堪忍受壓榨“叫歇”罷工的織工時,他們的反應是與官府一同鎮壓,將罷工者視為“叛逆”砍頭、誅連不說,滿清皇帝更是以“上諭”要求對其“嚴懲”,地方官府也于各地樹立《奉各憲永禁機匠叫歇碑》。
在這種官商一體的壓榨與奴役下,工場永遠不可能發展成為工廠,所謂的“工人”不過只是一群有一定人身自由的奴隸。
“這位先生所言極是,孝烈皇帝那會,大家都愿意到工場里干活,因為在工場里不僅能掙著錢,還能學著東西,等手藝學好了,自己就能單干了,東家若是想留你,還會給你加銀子,可到了虜狗那會,除非是家里揭不開鍋了,但凡是個人都不愿意過去,為啥?還不是因為進到工場里,就像進了牢房似的,一個不小心,挨板子是小,甚至都能丟了腦袋……”
搖槳的船夫在那里說道著那些工場的時候,朱明忠笑點著頭,他的目光隨之又轉向了往來的船只,因為江南的河道并不寬敞,所以河中大都是烏篷船,甚至就是朱明忠自己,也是在吳淞口換乘的烏篷船,相比于大船,這些小船在江南的河道中更為靈活。
在那些駛過的敞船上可以看到捆綁成包的棉布,那些棉布將會在吳淞口被裝上大船,或是經由江河運往各地,或是經海船遠銷至海外。
“……現如今,也是咱大明又中興了,皇帝領兵打跑了那些狗日的,老百姓才重新過上好日子,這幾年的功夫,咱們這松江布也跟著又回來了,雖說現如今咱松江還沒有像孝烈皇帝那會有織機千張的工場,可有個四五百張織機的工場,那城外沒有十家,也有七八家……”
船夫的話,讓朱明忠的心里頗是一陣得意,不過只是幾年的時間,大江南北在戰亂中被清洗一空的經濟就已經得到了恢復,資本主義萌芽再一次與大明出現,并且得到迅速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