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太傅也稱病不去上朝了。
這令莊太后的聲望與境況雪上加霜。
“祖父!”
安郡王氣沖沖地來到莊太傅的院子,門口的侍衛想守都沒能守住。
莊太傅正在書房練字,聽到自家孫兒的聲音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筆尖蘸了墨汁,道:“你這個時辰不該在內閣上值嗎?”
安郡王是去內閣了,可聽說了一些事他又立馬回來了。
多虧他的身份,內閣中竟無人膽敢阻攔他。
他來到書桌前,看著潛心練字的莊太傅,就明白他這些日子不是真的病了,只是故意不去上朝而已。
“祖父可有聽聞姑婆的事?”他問道。
莊太傅沒有看他,落筆寫了一個山字:“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安郡王目光灼灼地看向莊太傅:“不是我該操心的事,那么祖父呢?祖父也不操心嗎?太后出了這么大的事,祖父不該出面維護太后的名聲,并去大理寺與刑部積極尋找太后被污蔑的證據嗎?”
莊太傅筆鋒頓住,睨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是污蔑了?”
安郡王正色道:“太后不會做出這種事來,若她想要陛下的命,不用等到現在,太后的手段祖父比我更明白。”
莊太傅:“那又怎樣?”
安郡王深深地看了莊太傅一眼:“祖父……是打算袖手旁觀嗎?”
莊太傅沒承認也沒否認:“我這么做也是為了莊家。”
安郡王冷笑:“為了莊家?為了莊家的什么?失去太后的庇佑,莊家還能是從前的莊家嗎?”
莊太傅將毛筆啪的拍在了桌上:“那你以為太后還是從前的太后嗎?她早與莊家劃清界限了!”
安郡王捏緊了拳頭,痛心疾首道:“所以祖父就見死不救了?她是您的妹妹!在她被親生父親賣女求榮送去那個吃人的皇宮后,在她連唯一的骨肉都失去之后,在她舔著傷口也要為莊家殫精竭慮了那么多年之后,祖父就這么將她拋棄了!祖父只記得她與莊家劃清界限的這一年,卻不記得莊家啃食她血肉的那幾十年!”
莊太傅怒道:“夠了!”
安郡王并未被莊太傅的怒火所震懾,他失望地看著自己敬重了這么多年的莊太傅:“祖父,我八歲那年,你送我去陳國為質,太后竭力阻攔,她說,莊家有她就夠了,不要再犧牲更多的人了。祖父是怎么告訴我的?祖父您說,太后一個人撐著莊家太辛苦了,不能所有的事都讓太后一個人扛著……于是我去了!在陳國那些年我受盡折辱,但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可現在,我后悔了,祖父根本不是為了太后,也不是為了莊家,你只是為了你自己。”
這番話不可謂不誅心,不過莊太傅到底過了與晚輩掐架的年紀了,他將怒火壓了下去,繼續提筆寫了幾個字,說道:“恒兒,你是我最優秀的孫子,是莊家未來的繼承人,我希望你能認為自己的身份。”
“呵,身份。”
安郡王自嘲一笑,再不與莊太傅說什么了,因為他已經明確祖父的意思了,多說無益,不如省省力氣。
莊太傅叫住他:“你去哪兒?”
安郡王回頭冷聲道:“祖父不管太后,那我只好自己去救太后,我去為太后翻案!”
莊太傅威脅道:“你敢走出莊家一步,就不要再回來見我。”
安郡王捏了捏手指,邁步跨過門檻。
莊太傅沉聲道:“我說到做到。莊玉恒,你的身份是我給的,你的權勢與地位也是我給的。沒有我,沒有莊家嫡孫的身份,你莊玉恒在京城什么也不是。你想清楚了,今日你走出府不難,他日回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安郡王聞言,果真將踏出去的那只腳收了回來。
莊太傅滿意地挑了挑眉:“你這幾日就不要去內閣了,好生在家……”
休養二字尚未出口,就見安郡王撩開下擺,撲通跪在了地上。
他雙手撐地,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只一下,便將額頭都給磕紅了:“一謝祖父教養之恩。”
莊太傅一愣。
安郡王紅著眼眶,磕了第二個響頭:“二謝祖父提攜之恩。”
他的額頭滲出血絲,眸中水光閃動。
莊太傅臉色一變,厲喝道:“莊玉恒!”
安郡王沒有停下,沉沉地磕了第三個響頭,滾燙的淚珠吧嗒一聲砸在冰涼的地板上:“三謝祖父厚愛之情!玉恒不孝!”
他說罷,頂著滿是鮮血的額頭站起來,哽咽著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奔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