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飛快踏上官道,而恰在此刻,村口的那株老榕樹竟然啪的一聲斷裂了,巨大的樹身朝著他們不偏不倚地壓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宣平侯踩住馬鐙凌空而起,雙手抱住粗壯的樹身,用力將它撞開。
樹身成功被撞開了,他卻也因此被壓在了樹下。
他的腰傷瞬間復發,大腿與背部的傷口也一觸即發,他的臉剎那間慘白一片。
蕭珩勒緊了韁繩,將馬兒停下。
他翻身下馬,不顧自己崴過的右腳朝他奔過來。
宣平侯忍住疼痛,對蕭珩道:“快走。”
“一起走!我把樹挪開!”蕭珩彎下身,試圖抱歉比他還粗壯的大樹。
奈何不論他怎么用力,壓在宣平侯身上的大樹就是紋絲不動。
他又從馬鞍上掛著的包袱里拿出繩子,一端系在大樹上,一端系在馬身上,一人一馬,用盡全力去拉。
奈何這棵樹實在太重太粗壯了。
蕭珩的手掌都被磨破了,斑駁的血跡順著繩索滴了下來。
前方的山體在繼續崩塌,宣平侯遙遙地望了望,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你們先走,我緩一會兒,自己就能推開了。”
蕭珩眼眶發紅,有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你騙人!”
宣平侯虛弱地笑了笑:“別這么不信你爹呀……你爹是一品武侯……就這么點樹……一只手就舉起來了……”
蕭珩死死地拉著繩索,哽咽咆哮:“那你舉呀!你舉呀!”
宣平侯吊兒郎當地笑道:“說了要歇會兒嘛……你先走……別讓這孩子淋壞了……好不容易從井底救上來的……”
“我不走!”
繩索深深地潛入了蕭珩掌心的血肉中,可他依舊無法拉動。
“我后悔了!”
“我該去習武的!”
“我不該去念書!我就該去軍營里長大!”
“你說的對!百無一用是書生!”
“我沒用!”
他絕望地哭喊著,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
宣平侯的笑容消失在了臉上,他隔著厚厚的大雨望向蕭珩:“我是故意那么說的……我是你老子……我認的字還沒你多……我面子上過不去……就總想讓你來習武……習武我擅長啊……你一定會很崇拜我……”
這些話,蕭珩從未聽過,他甚至想都沒想過。
驕傲如蕭戟,居然也會有如此自卑的一面。
許是感受到了大限將至,有些話今天若是不說,以后可能再也沒機會說。
宣平侯微微偏著頭,便于自己更好地看自己最后一眼:“阿珩,我一直都沒告訴你,我其實很嘚瑟……有你這么個兒子……那些大老粗總吹噓他們兒子能干……嗤……有我兒子能干嗎?”
“我兒子三歲就能上金鑾殿背詩了……他們兒子能嗎?”
“我兒子四歲入國子監了……他們兒子能嗎?”
“我兒子是十三歲的少年祭酒,他們那些小兵蛋子是嗎?”
“我兒子是十八歲的新科狀元,他們兒子是嗎?”
“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不是戰功,不是爵位。是你,你是我最驕傲的兒子,一直都是。”
蕭珩的心都要撕裂了。
宣平侯眼眶發熱,笑了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不要讓我白白犧牲啊。”
他說罷,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一掌朝蕭珩打去。
蕭珩被他的內力送到了馬背上。
宣平侯對自己坐騎道:“帶他走——”
轟的一聲巨響,最后一處山體也劃坡了,泥石流自后方滾滾而來。
馬兒揚起前蹄,疾馳而去。
宣平侯含笑看著兒子,泥石流奔涌而下。
蕭珩回過頭,失聲大叫:“不要!”
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高大的黑影自暴雨中凌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