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來,墨群開始吹噓楊越了。
他看向兩人,慷慨激言,道“吾主楊越,起于微末,十三歲入繡衣使,遣為血魔宗間諜,潛伏五年,不鳴不叫,如潛龍在淵,積攢實力。”
他將楊越遭受社會毒打的經歷,美化成了潛伏苦修。
這方面的情報鎮遠軍不多,墨群說的基本也符合廉文忠兩人的認識,于是乎一個勾踐般的形象油然地生在兩人心底。
“十九歲,被檢驗出上品玄陰寶體,震驚魔宗,金丹修士將其收為真傳,傾囊相授,吾主神文圣武之資,所學無一不精。于是乎青云之勢已成,不過一年,便已為血魔宗掌門,號令亂云山,割土廣寧郡,為一方之諸侯,此所謂見龍在田者也。”
這點倒是符合實際,沒有過多美化,且承接上文,說潛伏在深淵的巨龍終于積攢夠了實力,出現人間,在田野中為人遇見。
一般來講,接下來該是飛龍在天了。
“然后毒尸亂起,禍并六州,光、羽糜爛,士民遭厄,生民有倒懸之急,官府有將傾之危。”
“當時是,陷陣軍兵鋒東出,所向披靡,先安華州,后定光州。瀟水城一戰,吾主更以區區金丹之身,廝殺化神之主。奮不顧身,是憐萬民之荼毒,命懸一線,是忘生死之顧憂”
說到最后,病秧子墨群長身而起,用尖細的嗓子,說著慷慨激昂的話,語調聲情并茂,兼用駢文,更添幾分雄健。
席間眾人,頓覺如飲甘醴。這是文化人獨有的享受,哪怕是吵架,也能從對方的言語、辭詞中,享受到一份獨特的爽感。
“說得好。”廉文忠和元天水相視一眼,暗暗點頭。
隨后,兩人復又轉頭,將注意力集中在墨群身上,這位病秧子胸里好像積攢了千萬句,到現在還沒說完。
“瀟水一役,吾主名傳天下。海內士民,莫不贊譽。而后受逆帝之爵,接州牧之任。六郡基業既建,鳳凰爭棲梧桐,賢人進席,百姓唱頌。”
“不過二年,文武之治俱有興效。論文教,有三年義務、清華書院。論武德,有十萬精卒稱雄。”
“此正風云際會,龍騰之時。而半旬前,吾主入京面圣,卻見逆帝治下,百姓死亡無數,京畿之地,僅有長安一處堪稱樂土,遂起反心。”
“入宮,斬元穰、李文軒,清除禍害。后于觸星樓吐真言,以示改革之心。”
“君不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君不見,千村萬落生荊杞。”
“君不見,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說完,墨群一揮衣袖,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大堂之中,一片寂靜。
廉文忠兩人被震撼了,只覺胸膛之中心臟砰砰直跳,那不算好聽甚至有些尖細難聽的聲音,仿佛一柄柄利劍般狠狠扎了過來。
真唇槍舌劍。
“先生。”廉文忠苦笑道“昭明帝是昏君,七常侍是毒瘤,這樣的朝廷的確不值得效忠,換作平時,反了也就反了,但現在唉。”長嘆一聲,低頭不語。
元天水補充道“將軍的家人可還在長安里,被陛下手下監視著,若反,廉家一百二十五口,恐怕都得被拉到東市斬首。”
“這個簡單,墨通。”
病秧子看向自己弟弟,道“把東西拿給廉元帥看看。”
“喏。”墨通立刻起身,從懷中拿出厚厚一沓信,一塊留影石,起身交給廉文忠案前。
廉文忠是巔峰宗師,也不怕他玩圖窮匕見,魚腹藏劍的套路。太o。
廉文忠剛打開一封信,抖開信紙一掃,面色便驟然一變。
墨群淡淡道“廉元帥擔心的,吾主早已經想到。日前已經親自入京,將閣下一家二百五十口全部接出了京城,這些信封,是元帥的三個兒子,十四個孫子,五個孫女,給他們的爹爹、爺爺寫的親筆信。”
“內容是做不了假的,至于留影石,唔,你們看看就知道了。”
留影石便是類似錄像機一樣的物事,能通過特殊手法將影像留在里面,珍貴異常,價值萬金。
不過對于楊越這種層次的人來說,留影石就是普通寶貝。
特意拿來拍下一段錄像,正好改變廉文忠猶豫不定的決心。
“”紅衣文士看了看自信滿滿的墨群,又看了看看信時忍不住紅了眼眶的廉文忠,既詫異于對方的先見之明,又驚異于對方神鬼莫測的手段。
須知,這里距離長安,可隔著七八千里
假如事情是真的,他楊越是怎么能在短短時間,往返一萬五六千里又是憑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將廉文忠一家一百二十五口,帶出京城
京城不是青樓,隱藏高手無數,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莫非傳言中的是真的,楊越和古魔森林里的恐怖存在有關系是那位在人間的代言人”
元天水若有所思。
良久,廉文忠放下信,淚流滿面。
身為鎮遠主帥,為大宣守衛北方三十年,為回家次數屈指可數,家人閑坐,燈火可親的天倫之樂,對他來講是一種只能在夢中才能體會的事情。
西幽王朝的壓力,楚州六百三十萬軍民的主心骨,讓他最初渴望的內心越來越壓抑,最終荒蕪成一顆沉默的石頭。
唯有午夜夢回,才見將軍白發征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