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新婚即分居,天后得知后,并未過問,她實在沒有時間管這些瑣事了。
百官、宗戚、百姓、各族君長、僧道等六萬余人聯名上書勸進,皇帝李旦也請賜改姓武氏。
于是,六十七歲的武后在九月十九日,在懷義和尚新建的明樓,登基稱帝。
沈夢昔有幸得見這盛大儀式。
作為最受寵愛的女兒,沈夢昔十八日即入宮,當晚,與天后共進晚餐,沈夢昔看得出,天后非常激動,些微的忐忑與興奮交織在一起,甚至手指微微發顫。
她飲了好些葡萄酒,出神地看著燭光跳動,沈夢昔從她的眼角看到皺紋,和依稀閃動的淚光。
“阿娘二十九歲離開感業寺,到今天,將近五十年的時間,從未松懈。多少次!若是差了一步,差了一絲,也就死了。”就簡簡單單幾句話,說完了近五十年的血雨腥風。
這“多少次”里,包括著與后宮后妃,與李氏宗親,與朝臣世家,與武氏族親,甚至與自己親生兒子的無數交鋒。
天后垂下眼皮,再抬起,眼神清明,又啜了一口酒,笑著放下杯子,招手讓女兒過來身前,摟著她一字一句說:“阿娘沒有死,阿娘發誓要活得更好,誰希望我死,我就讓他先死!”
說完撫摸沈夢昔的肩頭,“阿娘的月娘,不必再吃阿娘那樣的苦。”
一個女人,在男權社會,拼搏到如今的地位,沈夢昔不能想象她都經歷了什么,不知她的眼神泄露了什么情緒,天后又輕撫她的臉,像一個普通母親一樣,“阿娘也想安安靜靜守著丈夫孩子過日子,但是,不行啊。”
最后三個字,輕得像是一片羽毛,不仔細都分辨不出語氣中的遺憾。
沈夢昔被異于往常的天后所觸動,也許是血脈親情吸引,情不自禁抬手撫摸她的頭發,“明日是阿娘登基之日,阿娘做了一件開天辟地的大事,月兒同為女人,深深地為阿娘感到驕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月兒不知送阿娘什么,來為阿娘慶賀。”
“阿月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給阿娘最好的禮物。”這大概是所有母親的期望。
“月兒剛剛調配了染發膏,不如讓月兒親手給阿娘染頭發吧!”
天后聽了非常感興趣,她雖然保養得當,但依然無法阻擋歲月橫掃的鐮刀,這兩年殫精竭慮,發髻間的銀絲已不是首飾可以遮擋,尤其鬢角額發。
沈夢昔在武陵空間,找到植物染發膏,又找了個有白發的太監,當著天后的面,讓宮婢先給他染了頭發,半個時辰后,太監看著鏡中自己的黑發,歡喜地跪地叩頭。天后眉開眼笑,催著沈夢昔快快給她染發。
樂師撫琴,熏香繚繞,宮婢在一旁局促地站著,看著公主殿下戴著稀奇古怪的手套,親手給仰躺在榻上的天后染發,幾次想接手,都被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