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舒了一口氣,快手快腳地撿起銀錠,交給掌柜的,又回來收拾殘羹。
沈夢昔也心滿意足地起身,付了一兩銀子,找回二錢。將背包朝著身上一甩,大步出了醉仙樓。
伙計去收拾桌子,看到桌上一柄銀色勺子,十分奇特,追出去,已不見人影,回來拿給掌柜的看,“掌柜的,你看,那位小哥落下的,是銀的吧?”
掌柜的顛了顛勺子,又捏了捏,搖頭說:“不是。”
“那是什么?”
“不知道。”勺柄頭上有個陽文的“辛”字,掌柜的以手指摩挲了幾下,沉吟著,捋了捋了胡須,“想必這是家族的標識,這是姓氏!”
說完,將勺子在柜臺敲敲,發出鏗鏗的聲音,“留這里吧,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找了。”
沈夢昔走出二里,才記起那把不銹鋼勺子忘了拿,想想算了,不要了。
不過就是辛拉面五連包里面的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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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昔在嘉興逗留了五天,吃喝游玩,撲買購物,十分盡興。
酒樓里總有歌妓彈唱柳永蘇東坡的詞,就是街頭的老婦,雖不識字,說起話來,也是文縐縐,動輒引經據典,用的還都正確。你問她具體何意,她卻張口結舌說不出來。
她還觀摩了一次離婚案的審判。
此時的法律,是承認和離的。
和離,即和平離婚。
男方主動離婚叫休妻,女方主動則叫和離。
法律規定,丈夫無能力贍養妻子,妻子有權離婚;
丈夫犯罪被強制遣送他鄉,妻子有權離婚;
丈夫離家三年未歸,妻子有權離婚;
丈夫強迫妻子為娼,妻子有權提出離婚;
妻子被夫家親屬性侵犯,也有權提出離婚。
且不論實施執行得如何,能夠明文規定已經是很大進步。
她觀摩的這樁離婚案,是一個嘉興城里,一個叫王八郎的富商,家里是做絲綢生意的,婚后十年,他偷偷養了外室。其妻劉氏知悉后,一紙訴狀告到官府,要求訴訟合離,分其家產。
沈夢昔看到的正是訴訟尾聲,衙門口堵了不少人,個個興奮異常,議論紛紛。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搖頭嘆息,感慨不已,“世風日下,恩義甚薄啊!為夫者,視娶妻如買雞豚,為婦者,視夫家如過傳舍,偶然而合,忽爾而離!世間真情,難以尋得。而淫奔之風,久而愈熾,可悲可嘆也!”
——男子自古多妻,一旦女子抗爭,便是世風日下。
大堂內訴訟已經結束,劉氏如得勝歸朝的將軍一般,拿著一張“放妻書”出來。
有那好事者,接過讀了出來,“蓋聞夫妻之緣,恩深義重,世代修因,見存眷屬。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今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今對六親,各自取意。兩子隨父,幼女隨母,十萬銀兩,便獻柔儀。伏愿娘子千秋萬歲。時慶元三年七月廿五日放妻書。”
沈夢昔聽得大樂。
一張放妻書,也算給了這王八郎足足的面子,搞外遇,被妻子起訴了,法院判了離婚,小女兒歸妻子撫養,還得分十萬銀子給她。一張告知六親的放妻書,不過是個遮羞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