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不要怨我的私心,令你不得回萊州祖墳,我就是不想你再孤零零躺在那里,連個看顧的人都沒有,若真有鬼神,你這些時日可曾因無名無姓受了欺負,我們在其他地方燒的紙錢你可收到了?不論如何,現在好了,不論哪里需要打點,你都盡管大方,不夠托夢給我,我立馬送過去。”若舒靠著墓碑,仔細擦去上面沾著的黃土。
“自那次后,就再沒夢到你,你可是怨我什么?不然為何先是不理我,后來又以那種面目出現?”若舒喃喃問道。
一陣山風吹過,卷起些微碎發輕撫過墓碑,若舒倒了杯酒,輕灑在墓前,“這是萊州釀,這兩個杯子你是常用的,是他們從你京城的房中拿出來的,還有套你做木工的器具,我留下了,那些盒子,我也留下了,你如此手巧,在那邊自己再做吧。”
若舒輕輕聞著空杯,“這酒先辣后甘,味道厚重,就如你一樣,雖面上冷淡,卻知情重義,所以,大伙才會拼了命地為你報仇,雖死無怨。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傷了這么多的無辜,你又不再說話,攔我一攔。可我不后悔,我也不怕鬼神的降罪,不這樣,我殺不了寧王和鄭智勇。”
若舒重又倒了一杯酒輕灑入土,“你為何不明說,就這樣苦著自己,若不是那廝自己忍不住,當眾說出口,你是不是要瞞我一輩子?人生在世,酒色財氣,你怎能少了這一樣呢?我不是男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種感受,就如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死守在那里,白白丟了性命。”
說到此處,淚沾衣襟,“現在你就這樣走了,你倒是干脆,你讓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心里如何過得去?莫說將他們千刀萬剮,就算將他們的骨頭碎著渣,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說完倒了第三杯酒,端在手里,“這些年,我困在府里,難得見上一面,你話也不多,你是不是不愿見我,覺得我麻煩,不過是個婦人,卻想法頗多,弄得你煩不勝煩?不然,我問你那么多次,你也不說此事,害得我還誤會,誤會你不能人事,所以不愿納妾。”
重又將兩杯酒倒滿,放在他的墓前,“我在這里向你賠罪,是我小人之心,你是君子,坦蕩的君子,有自己的錚骨。不像我,唯利是圖,全無半點節氣,處事總是權衡利弊,取利益最大處行事。所以你才會為皇上盡忠,不顧自己的性命,可你又知不知道,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還是我們大家的,你不能顧著那頭,就拋卻我們呀。所以,你別想撇清,這些死的人,你也占份,是你讓我們失了理智,是你讓我們的怒火燒起來就滅不了。”
再也控制不住淚水,伏在墳上,“你說話呀,與我理論呀,我起來與我劃清界線呀。。。”
守在山腳下的角宿,聽不見山坡上的哭聲,卻能看到一襲暗紫色斗篷下,露出的素服。
東家已經獨自在上面待了許久,角宿看了看天色,怕有兩個時辰了吧。老大,你在天有靈,見東家如此的舍不得你,是不是會好過一些,我們已經為你報了仇,東家為了給你報仇,心思用盡,我們也不負你這些年的栽培,不負東家的期望,做出了前無古人之事。我知道你向來心善,不到萬不得已,從不傷人性命,我們這次逾矩了,可我不后悔,也不怕因果。你孤苦半世,來生托個好人家,早早成親,生兒育女,無論尋何種營生,都莫再當官,也莫再從商,置幾畝薄田,秋收春種,安穩渡日。
若舒下山時,角宿忍不住提醒道:“東家,衣襟上沾了泥土。”
若舒看都沒看,“無事,天色不早,我先回青廬了,明日再來。”說完,翻身上馬,角宿終于看仔細了她內里的素服,是正經的孝服,心中一熱,抿緊了唇,看著若舒離去。
回到青廬,依舊一身孝服的若舒紅腫著雙眼出現在忠漓和嫻珂的面前,嫻珂沒忍住,問道:“母親,你是不是又去了蘭園?”
若舒沒作聲,只默默地盯著荷塘,忠漓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待嫻珂看他,又輕輕搖了搖頭,退出去后,才輕聲說道:“多半是哪位長輩的大日子,讓母親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