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姨娘出院子的時候,確實下定了決心,自個兒的女兒自個兒護著,今朝無論如何,她不會點這個頭。
但走到半路,她步履便不得那樣堅定了。
倒也不是心意改變了,而是對把老夫人有些退卻的意思。
想起來,已然快一年不曾見這個所謂的婆母了,上回見她還是去年年三十吃年夜飯的時候。
錢姨娘平日里躲在院子里不出門,把老夫人也不想見到她,兩人常年不見面,自然可說是相安無事。
不過也好在不常見面,若是日日相見,把老夫人怕又是要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當初,把老夫人讓她不要稱她為“母親”的言語尤在耳邊,錢姨娘每每想見,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實則這些年,要說不后悔當初主動為妾那是假的,云嬌越大她便越發的后悔,越發覺得對不住她。
如果不是她當初做那樣愚蠢的決定,她的女兒如今也是風風光光的嫡女,還是把家唯一的嫡女,那處境自然勝過眼下萬千。
她低著頭心事重重的往前走,直到曲嬤嬤開口提醒她:“姨娘,老夫人的院子到了。”
錢姨娘才停住腳,抬頭望著院門上頭龍飛鳳舞的“春暉堂”三個大字,定了定神,想起這三個字正是把言歡親手書就的。
她又低下頭,抬腳邁了進去。
“姨娘來了。”花嬤嬤顯然是接了指派的,正笑吟吟的等在門口,平日里她待錢姨娘可不得這樣的好臉色。
“花嬤嬤。”錢姨娘也欲還她一禮。
花嬤嬤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半分也得罪不得,她可不愿白受這老仆的禮。
左右她是個姨娘,也就是半個主子而已,回一個老婢女的禮,不算多丟臉。
“姨娘可使不得。”花嬤嬤連忙扶住她,一張老臉上笑容更甚:“姨娘是主子,怎能拜老奴呢?快隨老奴進去吧,老夫人正在里頭等著你呢。”
按說,她平日里也是瞧不起錢姨娘的,待在老夫人跟前久了,從前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她便更加瞧不上錢姨娘來,總覺得她確實是窩囊的很,好好的正頭娘子不做,偏要做個姨娘,真真是愚蠢至極。
但今朝聽說了九姑娘之事,再瞧老夫人的神色,她便大抵明白過來,這親事若是成了,錢姨娘怕是要翻身。
便是不翻身,境地也會比眼下要好上許多,最起碼不會由著她輕慢了。
于是她便一改往日的冷臉,變得殷切起來,心中的想法也悄悄變了,這錢姨娘自個兒雖懦弱了些,但總歸生了個好女兒,還算是個有福的。
“有勞花嬤嬤了。”錢姨娘并未受寵若驚,只是點頭致了謝。
她尚且不曾到一個下人給她點好臉,她便感激不盡的地步。
花嬤嬤心中稍微有些不大痛快,但已然進了屋子,也就由不得她再多說了。
“老夫人,錢姨娘來了。”花嬤嬤放輕了聲音,像是生怕嚇著了把老夫人一般。
“來坐吧,花嬤嬤,你先下去吧。”把老夫人微微抬了抬手,她坐在榻上,手中捻著一串佛珠,腳邊放著兩個炭盆。
她倒也不是多信佛,只是瞧見大戶人家的老夫人多數是這般,她也就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