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193年),五月初二。
準備出發的陳飛在臨行之前接到了尚書侍郎的任命,從此他也成為了四百石的朝廷官員。
漢代官制,尚書臺分為六曹,每個曹長官為尚書,屬官統稱為尚書郎,并根據年限分別稱為守尚書郎中(第一年)、尚書郎中(任職滿一年)、尚書侍郎(任職三年以后),一般都需要孝廉身份的年輕人來擔任,不過在禮崩樂壞的當下,就算賈詡推薦一頭豬來擔任,李傕、郭汜也不會拒絕。
面對賈詡送來的印綬,陳飛當然不可能產生喜極而泣的情緒——在李傕、郭汜等人把持的朝廷下,就算是德高望重的三公九卿都有可能一夜之間滿門抄斬,區區一個四百石的官員又有什么值得驕傲?
他明面上的使命,則是探望去年安撫關東、卻因病停在陳留的太仆趙岐。而隨陳飛一同東行的,還有趙岐的外甥、另一名尚書趙戩。
趙戩已經年過四旬,性格看似溫和,卻極為剛正,言辭也十分強硬,董卓亂政時期,他甚至敢當面硬剛董太師,令人奇怪的是,連朱儁、皇甫嵩這樣的名將都不放在眼中的董太師,竟然沒有將趙戩誅殺,還親自把他從牢獄里釋放出來。
陳飛只和他聊了幾句話,就被當場糾正了一個錯誤的典故,雖然對方沒有把他痛批一頓“不學無術”,但言語之中已經流露出鄙夷、不耐煩的情緒,再加上一開始就是負數的友好度,陳飛只能放棄和他親近、從而套取情報的想法,一路以來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兩個人帶著朝廷的公文一路東行,沿途吃住也有官方驛站,雖然這幾年戰亂不斷,中原又連續受災,西涼軍更是不懂經營,但總歸還是有些官員操心政務,基本的驛站還是勉強得到了保障,雖然條件簡陋,但陳飛也不至于挨餓受凍。
只不過他和趙戩都騎術平平,每日也不過能夠前進七八十里,直到五月十五日,才正式離開了三輔的地界,進入了弘農郡最靠近三輔的華陰縣。
連年征戰,華陰雖然無法幸免,但比起關中地區的荒涼蕭條,多少還是有些人間煙火的氣息,就連路邊農夫的臉色似乎都要紅潤許多。
一進華陰城內,趙戩就自行尋找驛館休息,陳飛卻徑直前去拜見賈詡的武威老鄉段煨。
段煨雖然在史書中籍籍無名,卻是“涼州三明”段颎的族弟,更是西涼軍的老資歷,早在董卓剛剛進京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和牛輔平級的中郎將——此時的呂布、李傕、郭汜、樊稠、賈詡僅僅是校尉而已。
董卓遷都長安的時候,段煨就被安排駐守在關東與關中的必經之路上,但在董卓被殺之后,他卻被李傕等后起之秀邊緣化,無論是官職還是實權都沒有得到晉升。
根據賈詡的描述,段煨堪稱西涼軍中的一股“清流”,他不像董卓、李傕、郭汜、樊稠那樣毫無人性底線,能夠約束手下兵馬不去劫掠地方,而且在弘農大力推動生產,倡導軍民開墾荒地,華陰及周圍的數萬百姓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在西涼鐵騎的刀鋒邊緣度過了一小段來之不易的平安歲月。
“閣下一路辛苦。”
段煨很客氣地招呼了一聲,一邊吩咐仆從準備酒水,一邊打開了陳飛雙手遞來的密信和禮盒。
賈詡之所以特意給段煨也送上一份親筆書信,當然是想要借助老鄉的關系,提前打通東進中原的路徑。
陳飛只吃了一塊糕點,還沒來得及就著酒水吞下,段煨就看完了這封密信,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憂慮:
“老夫早就知道涼州軍士大多剽悍,恐怕不能平安相容,更談不上治國理政,但如今的形勢卻比老夫的預料更加不堪,更何況數月以來天災不斷,李傕、郭汜、樊稠等人若是再無改變,恐怕關中又要大亂!”
陳飛沒有吭聲,只是安安靜靜吞下了口中的糕點。他和段煨之前沒有任何交情,對方憂慮的事情更不是自己能夠解決的問題,他只要在段煨說完之后附和一聲:
“將軍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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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抵達弘農郡治所的陳飛同樣拜訪了賈詡的另一名老鄉——張濟。
去年西涼軍反攻長安時,主力共有四人,等到成功之后,李傕、郭汜、樊稠占據朝堂,實力最弱的張濟則領了鎮東將軍、平陽侯,出關鎮守弘農,很難染指朝廷,心中難免不甘,再加上同為武威人,因而也是賈詡可以團結的對象。
和段煨相比,張濟顯然沒有太多“憂國憂民”的情懷,他只關心一個問題:
“等文和先生守孝期滿,如果長安煩擾,何不來弘農享受幾天清凈?”
作為賈詡代言人,對于張濟的提議,陳飛只能連聲答應,同時替賈詡送出了一方寶玉:
“臨行之前,賈府君再三囑托,要下官將此玉交至將軍手中,聽聞將軍新納美人,聊當賀禮而已。”
說句實話,陳飛真的很想見識一下,那位在歷史上幾乎讓曹操為之喪命的鄒氏,究竟能有多么的傾國傾城、禍國殃民。
但張濟從頭到尾都沒有滿足他的好奇心,只是吩咐仆人給他安排了一頓飽飯,就打發走人。
當陳飛和趙戩再次匯合的時候,趙尚書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