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香味十分別致,宋歸塵不由得輕嗅了一口。
李畫師道:“這是拙荊自制的返生香,香味很清雅獨特吧?”
他說著捧起香爐讓宋歸塵湊近聞,俊秀的臉上露出極驕傲的神色。
《海內十洲記》記載:西海中洲上有大樹,芳華香數百里,名為返魂,亦名返生香。
據說死者聞了此香,都能復活。
眼前的這香雖沒有記載中的那么神奇,但確實別有一番韻味,宋歸塵點頭道:“尊夫人一定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子。”
她知道李畫師的夫人早些年就已經病逝了。
在一個懷念亡妻的男子面前主動提起對方的妻子,確實不是一個好話題。
不過今日的李畫師似乎很有傾訴欲,竟然主動提起拙荊,宋歸塵心中暗喜,便試探著順著他的話問了出來。
果然,李畫師嘴邊的笑容越發溫柔,滿眼的柔情將那張八分的臉提到了十分。
他點頭:“她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不僅會制香,還會作畫。”
宋歸塵心里一酸,推著輪椅來到一樹梅樹下。
望著盛開的紅梅,宋歸塵輕聲道:“她一定也十分喜歡梅花吧?”
“是的,百花之中,她最喜歡的便是梅花。”
李畫師閉眼嗅著梅香,深吸一口氣后,搖頭輕笑出聲,指著梅樹。
“著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若是她見到我方才這樣急切地聞香,定會嗔怨我唐突了這一樹梅花。”
宋歸塵想到了師父。
許是愛梅之人,大都有相同的心性吧。
師父也是這般的隨意。
著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
宋歸塵第一次聽到這句詞,一時默念了好幾遍,回味不已。
此句淡遠清曠,詞人向往出世的歸隱之心溢于言表,和師父的詞作風格極其相似。
“這句‘香在無心處’,定是出自她的筆下了?”
李畫師忽然收斂笑意,定定地望著那樹梅,捧著香爐的手微微顫抖,冷咳了一聲,對宋歸塵道:
“宋姑娘,這幾日多謝你不辭辛勞為我看病,不過,我的情況我十分清楚,這雙腿是好不了的了,即便能好,也沒有什么意義......”
“有意義的。”宋歸塵打斷了他的話,“她在九泉之下,見到你這副樣子,定然心如刀割。”
“呵呵。”李畫師似自嘲又似嘆息地輕笑一聲,“你什么都不知道。”
宋歸塵啞然。
她確實什么都不知道。
她從來認為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面對病人時,能感受到對方的痛苦,卻極少說出什么勸人積極堅強的話語。
不是她冷漠,而是,她一向信奉“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同樣的,不曾經歷過別人的種種經歷,她也沒有資格勸別人努力活著。
畢竟,對于很多人來說,活著,確實是一件萬分痛苦的事。
“對,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宋歸塵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你的腿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和你夫人曾經有過什么故事,更不知道曾經人人稱贊風光無限的李畫師為何變成如今這幅鬼樣子。”
“但是我能想象得到,年幼的阿崔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因為他的娘親撒手人寰后,他的父親便一蹶不振,沉迷過往,以罌粟麻醉自己。我知道小小的阿崔稚嫩的肩膀是如何挑起這個家,每日里努力畫畫賺錢給他的父親買藥。”
她狠心道:“李畫師,阿崔是你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深情里的你,有想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