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魁回稟道:“陛下,已編纂有八成,后年可編纂完成。”
“你隨便念幾個進士的名錄給朕聽聽”,朱厚照吩咐道。
林魁領了命,便念了起來:“余泰,弘治十五年壬戌科殿試三甲第一百一十四名同進士出身,南直隸無錫人,字國昌,號正齋。初仕戶科給事中,歷官山東參政。還,辟園市南,隱居芳洲,十年卒。善畫,喜詩篇。《有芳洲漫興集》。”
“慢著!朕記得很清楚,這個余泰是因為牽連進貪污案中被革職還鄉的,當時考成法初次實行,本去因淮揚大饑而撥去山東購糧的三十萬兩賑災銀硬是只購回來了十萬石,甚至還有一半是沙石,左右布政使俱被腰斬,他余泰也被革職還鄉,三年后于其府中查出當年貪墨賑災銀實證,被重新羈押處斬。
這樣一個大貪官,你怎么不記錄其品德敗壞之處,只記他回家造私園,留下什么詩集,和隱居蘇州之事。后世之人若看后,豈不還以為他余泰是個不同流合污的風流雅士,因而只還鄉隱居,甚至還對我華夏之建筑史做出了卓越貢獻?!”
朱厚照很嚴肅地問道。
“陛下息怒,素來記史都是這么記的,是非功過只待后人評述,但為顧及本朝名譽,基本上本朝士大夫皆以記其功德,不錄其奸猾,以免讓后世之士子不恥本朝也,且原管翰林院的路學士(路兆吉)也特地囑咐過,余泰乃其外甥,當不記其貪墨一事,臣想,素來百官不以貪墨相劾,自然也不必記其貪墨之事”,翰林林魁回道。
“荒唐!君主起居,尚且實錄之,緣何文官之事不實錄,如此豈不有意誤導后世之人,朕不怕后世之人怎么看本朝,如果本朝滿篇史料都是忠臣良將,那為何會亡?
難不成就可以因此怪罪于君王身上!君王一人何以致天下衰亡!給朕真實記錄!不得有半點差池!貪墨、奪民之田、虐殺軍民,凡是犯了這些事的文官都給朕記下來,還得有本朝評議,務必詳細,不然,后世之人還以為朕太過殘忍,以為天下文官都是道德君子,焉不知是他們這些貪官酷吏害民太過殘忍,才逼得皇帝不得不殘忍!”
朱厚照說著又注意到這個余泰的記錄文字身上,想起剛才這林翰林提到了路兆吉,便冷哼了一聲:
“又是這個路兆吉!如果是他的外甥,那更得好好記錄,把當年山東那場貪墨大案,在他這外甥余泰的記錄里寫清楚,把他外甥如何參與勾結山東淮揚兩地官員貪污民脂民膏的事寫清楚,不要讓任何一個貪官被后世之人誤以為是好官,要讓他們遺臭萬年!以此警戒當世之人,朕素來以為你是一個正直實誠之人,所記之史事必不會有所偏頗,但朕沒想到你竟然也記善不記惡,朕很失望!朕會讓吏部降你一級官,下次再聽信其他權貴之言,擅改官方史料,朕必嚴辦你!”
“臣遵旨!臣遵旨!”
翰林林魁沒想到陛下會對自己負責編纂的進士名錄如此不滿意,還訓斥了自己,自然也有些心驚膽戰起來,連忙回應了兩聲。
朱厚照知道這林魁老實,也比較懦弱,很恪守規矩,因而對于林魁按照傳統記錄文官事跡的行為也能理解,也就沒有要嚴懲他,但還是訓斥了一番,同時,朱厚照又不由得想起林魁也是自己起居注的記錄官,便也不由得問道:“你是如何記錄朕的起居的,把今日所記的,給朕念念看。”
“遵旨!”
林魁回應了一聲,就念了起來:“丙寅,帝貪睡不起,皇長子請安后亦不起,后獻新制酸奶于帝,遇西廠督,時西廠督出,帝戲后于暖閣,言酸奶香,人更香……”
“夠了!”朱厚照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