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氣憤地把手里的《論語》拍在了桌上:“緣何,古圣人書不加句讀!這讓今世之人如何解讀!若誤讀,豈不真的要貽害天下無窮,到底是愚民善,還是啟迪民智善!”
王華很疑惑,他覺得自己這幾十年都白活了,把一本朱子批注的四書五經當做了唯一修身治國之真理,結果到現在才發現朱子批注的儒家教義從一開始就沒有搞清楚圣人之真義到底是什么!不然,自己這些文官也不會被陛下逼得去學算術習墨家。
無論如何,王華現在對朱厚照是越來越敬畏,他不知道自己的陛下到底學的是什么,為何十年前知道錢法之道,設皇家銀行,硬是把自己王家還有其他幾個家族綁在了一起,硬是逼得自己王家和其他幾個家族不得不想盡辦法為國庫增加收入。
而且目的也不都是那么高尚,王華不認為焦芳以及劉瑾等幾個太監真的是為大明著想,他知道他們想盡辦法為國庫增加收入只是因為只有增加國庫收入,才能讓皇家銀行利潤上漲,才能讓自己家族獲得更多宏利。
但偏偏就是這種目的,讓這幾個內外官員死心塌地的跟著陛下改革,先考成法后又清丈田畝,乃至收復河套開邊貿通商兩廣,饒是自己都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取締路引制度與移民實邊的政策。
王華更佩服皇帝朱厚照的就是能夠建立起更合理的制度,甚至還發明了許多新詞,比如制度一詞,王華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在想到這個詞時完全不覺得驚訝了,甚至還有經濟、國家、文明這些概念。
“難怪自己兒子會說皇帝陛下是古今第一圣君,不過,王云這小子似乎的確比為父這個狀元首輔要聰慧得多,硬是多年前就意識到陛下非尋常人,而捐出所有家產資助陛下,以至于給王家帶來了天大的富貴和權勢,連帶著他自己還琢磨出了心學,自己開宗立派起來了!”
王華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自己那遠在江西的兒子王守仁,不由得臉上露出些許自豪地神色,心想或許自己兒子比自己更了解陛下。
盡管王華承認皇帝朱厚照不是一位簡單的帝王,但他的確對皇帝朱厚照喜歡不起來,他總覺得自己這位皇帝陛下不像是一位正常的帝王,而像是一位剛剛從一庶民變成了皇帝的天子,骨子里似乎對自己這些官員有天然的敵意,而對庶民又有著天然的憐憫之意,甚至一點不在乎自己朱家的江山能不能永世傳下去,滿口只念著華夏文明能不能昌盛下去。
王華清楚地記得當年皇帝陛下被逼急后說出過大不了朕回民間占山為王重新造反的話。
“陛下,不會真是太祖轉世吧!”
王華心里這樣想道,而這時正看見朱厚照出現在了內閣與司禮監值房,便忙把論語收好,起身行禮:“見過陛下!”
朱厚照見此不由得笑了起來:“首揆還有閑情讀論語,難道要學趙普,用半部論語替朕治天下?”
“陛下言笑了,臣只是近來學有所惑,不知圣人之言,如何才是真理,正苦苦思索之”,王華回道。
“真理這東西不是靠圣人說出來的,是靠自己去發現的,茶是不是苦的,得自己喝了才知道,你說呢,首揆?”
朱厚照回了一句,他知道最近自己授意翰林院與自己侍從室的御用文人對天下文官進士重新點評與監督,使得文官們皆惶恐不安,深怕出半點差錯,皆規規矩矩起來,連帶著首輔王華也沒事只往讀書看報起來,不再輕易發表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