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葉興奮地用棍子將兩塊焦黑泥巴從篝火堆下扒拉出來,用小錘子敲開外邊兒的泥層,一層層揭開包裹的荷葉,香氣隨著升騰熱霧撲面而來。
“聞著味道還行,師妹妹嘗嘗我的手藝。”
洗干凈手,用心小刀子割下大雞腿置于陶盤,遞給陽景真君。陽景辟谷多年,極少食用凡間煙火,明明賣相味道都算不上好,但吃進嘴里卻勝過無數珍饈美食。他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裴葉沒他斯文講究,吃得嘴邊沾油,若讓朗青禾看到這一幕,興許會痛呼裴葉又害他形象風評。
“陽矅掌門呢?”
裴葉吃完將雞骨頭丟回篝火,看向先前的小屋子。
“陽矅師兄回宗門了。”
“我先前的建議他也答應了?”裴葉掏出帕子擦手,仍覺得油膩,打了個響指。
一個清潔術下來,莫說手指上的油污,連衣擺蹭的泥漬也消失不見,清清爽爽,仙氣兒飄飄。
“他沒答應,不可能答應的!”陽景眉宇一黯,不解道,“你能活著,為何求死?”
裴葉聳肩:“問題是我活不下來啊,這已經不是我求不求的問題了。主動權又不在我手里……與其被動等死,倒不如將主動權握在手中,好歹能決定自己什么時候死,怎么死……”
即便結果無法更改,但主動和被動是不一樣的。
裴葉一向要強,還強勢,看她瞧見陽景垂著頭,橘紅篝火將他半張側顏染得明艷通紅,眉梢含愁,她竟說不出更強硬任性的話來。
她像是被什么灼燙到了,刷得一下收回視線。
一向能叭叭的她竟然嘗到了“嘴笨”的苦惱。
“唉,陽宵師妹妹,你也別多想,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家了。”她腦子轉得飛快,胡亂扯了一個理由,“我畢竟不屬于這里,總該離開呀……你不知道,我還是個學生呢,學業繁重,而學業成績又關乎未來前程,不能落后太多。若能回去也是好事,及時止損,還能減少犧牲……”
何樂而不為呢?
“萬一呢!”陽景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似隱忍著什么,“萬一你死了也回不去呢?你要舍出去的是命,命只有一條,什么東西都換不回來的珍貴之物!你說你只有十六,但哪個十六歲的孩子會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輕賤?你當這是什么?游戲嗎?隨隨便便就能舍出去自己的性命?倘若你心思成熟,深思熟慮之后,選擇為義而殉,我自然不會說什么,但你——”
但他總覺得,這是孩子心性。
或許她連死亡是什么都沒有一個具體概念?
裴葉啞然,旋即失笑道:“你原來擔心這個啊?我是真的深思熟慮過的。”
盡管她的反應沒什么說服力。
陽景自然不信。
裴葉只好道:“盡管我的年紀不大,但不代表沒有覺悟,莫要小瞧了少年人的赤誠之心啊。我當年決定走這條路的時候,也曾有個前輩問我,‘你當真有覺悟,不畏生不懼死,保護每一個聯邦子民、守衛每一寸土地,即便為此付出的是性命,是見不到明日朝陽的未來’。雖然我現在還是在校生,這里也不是我的故鄉,但鋤強扶弱、捍衛正義的內核是不變的……我是個好學生。”
陽景真君險些說不出話來。
生硬地道:“你不強,我們也不弱,此事也非正邪之爭。”
看著莫名別扭的陽景,裴葉笑得開懷。
“陽宵師妹妹,你說這么多,其實就是關心我,別不承認!”
陽景閉眼承認:“是又如何!”
裴葉湊近前,拍他肩膀:“不如何,你這個朋友我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