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小沉吟了片刻,接著問:
“沈莊事件之后,你們在沈莊自殺謝罪?”
“自殺?”
張守義聽她如此一說,像是有些吃驚。
他的那張枯黑的面龐之上干薄如紙的臉皮微微一皺,發出如同紙張折疊時的‘嘶嘶’聲:
“不。”
他搖了搖頭:
“我們清醒之后,發現鑄成了大錯——”
之后渾渾噩噩,倒是有道聲音不時提醒張守義做出如此兇殘之事,理應一死以告天下,清洗身上的罪孽。
“可家父常言,做錯事后,若一死了之,是懦夫所為。”
若連死都不怕,又何必怕去認錯、彌補、面對?
再加上他有父母妻兒在,皇帝交托的事情還沒辦成。
所以那會兒他哪怕明白自己做出了錯事,卻并不愿以死逃避。
他原本受夢境影響,意志不豎受到那聲音蠱惑,已經是一件錯事,如今又哪能再聽從聲音的誘惑,軟弱逃避,一錯再錯呢?
恍惚之間,他與大軍堅守此處,打定主意戴罪立功,擊潰李國朝的部隊之后,再入京向皇帝請罪。
到時要殺要剮,自然他絕不吭一聲。
抱著這樣的信念,張守義領著大軍,在此一守就是一百年的光景。
一百年的時光中,他嚴守此線,半步不退。
等到宋青小當頭棒喝,清醒過來時,已經是百年之后。
李國朝的部隊早就已經作古,而他與他的士兵們則停留此處,化為枯骨,卻能憑借強大的怨念,強行將殘魂封印在干枯的肉身之中,化作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至今仍不知道,時間過去如此之久,而我們——”
早在當年那一場屠城事件之后,一并被埋葬在了沈莊之中。
宋青小將目前所知的線索在腦海之中整理、穿梭,逐漸便有個疑點浮現在她的心頭。
“也就是說,張將軍受到蠱惑,屠城之后至今,仍不知自己已經死了。”
“不錯!”張守義點了點頭。
他像是想說什么,但還沒開口,便被宋青小將話打斷了。
“當日入你夢中的聲音,不知是男是女,張將軍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張守義應了一聲,那雙枯淡無光的眼珠轉了一下,像是‘看’了宋青小一眼:
“是道女聲。”
這聲音連夜入夢,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他入障之后,以為這聲音乃是九天玄女下凡指點自己迷津,以保大金江山永固。
“姑娘為何問這話?”作為手握重兵的大將,張守義敏銳的察覺到了宋青小問這話的意圖:
“莫非這托夢之人的身份,不同凡響么?”
他說話之時,已經將手中的重弓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