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這‘潛規則’之說,這‘父母子女惡奴’之譬喻,都可以寫進奏折里,有了這些,這份奏折的分量更重,道理更明,情義更真,打動朝廷的把握,更足!”
他坐在那里,沖方覺拱手一揖:“你來我這里,我沒什么給你的,反倒是剽竊了你的話,要多謝你。”
方覺側了側身,算是讓過這一禮,然后回禮道:“前輩乃是為萬民謀,為朝廷謀,晚輩幾句芻蕘之見,能恰逢其會,錄入前輩奏折之中,于百姓朝廷有一二分好處,已然榮于華袞,哪里當得前輩一聲謝。”
“好好好,既然如此,咱們也就不說這些客套話了。”徐謹哈哈一笑。
直到此時,方覺才感覺到,原來,這位徐謹徐慎之,和白浩,骨子里,其實并沒有多大區別,
只是一個稚嫩些,一個已經活成了人精。
若是朝廷上,都是這樣的官兒,哪怕只有一半,這天下也能成一片樂土,可惜,終究是極少數。
又聊了幾句,方覺不動聲色的把話題從做學問,引到畫畫,再引到熬鷹圖,最后,說起了‘道門’。
這也是今天方覺前來,主要的目的,或者說,真正的目的。
“聽沛然兄說,老大人已然看到了那扇門,不知,這門到底是個什么模樣?”方覺問。
“白浩這孩子,還真是把你當成了自己人,竟然連這些話都與你說。”
徐謹笑了笑,撫須悠悠的說:“看見和看不見,天壤之別。但看見了,和看清楚,甚至推門走進去,其中的差距,只怕更大。老夫雖然偶爾能隱約看見,卻遠遠看不清,又如何告訴你呢?”
說完,想了想,道:“你且等一等。”又對外面的管家說:“老徐,且將我那副踢斗圖拿來。”
“是,老爺。”門外的老徐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沒多久又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副畫卷。
“你且看這畫。”徐謹展開畫卷,
只見畫中,一個腆胸凸肚的肥胖稅吏,一手叉腰,一腳踹在一只裝滿粟米的斗上,
幾個衣衫襤褸的農夫,畏畏縮縮的站在不遠處,敢怒不敢言。
這幅畫神形兼備,畫中幾個人的眼角眉梢都是戲,神態舉止各有不同,栩栩如生,稅吏的貪婪嘴臉和百姓的悲憤無奈,躍然紙上,方覺一看看去,竟然隱隱生出對稅吏的厭惡,和對百姓的同情來。
“前輩這畫,乃是上品佳作。”方覺又看了眼徐謹,不曉得說著道門的事,他給自己看這幅畫,是個什么意思?
徐謹撫須道:“老夫偶爾做出極品畫卷的時候,心有所感,能隱約看見那道門,今日和你聊了這些,心中頗有些感想,等這科結束了,想沉下心來做一副新的踢斗圖,若是僥幸,能得一副極品,或許對你能有幫助。”
原來如此,
之前方覺就想過,上品的圖,還可以用‘畫技精妙’來形容,可到了極品,顯然不僅僅是畫技能達到的境界。
心中一動,“前輩,可否借紙筆一用?”
“自然,你自取用。”徐謹看了看桌上的文房四寶,然后不解的問:“要寫什么嗎?”
“晚生心中也有些感想,今日寫下來,或許能對大人有所幫助,也未可知。”
說完,攤開一張新紙,拿起徐謹剛才用過的筆,稍一思量,一蹴而就。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汝,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汝,莫我肯德。逝將去汝,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汝,莫我肯勞。逝將去汝,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