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講?”觀星子問。
方覺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把鴻羽劍平放在腿上,語氣變得比之前柔和許多,
“兩位大人,其實你們說的,我都懂,說句大話,或許懂得更多。”
他笑笑:“以前,我是個十分謹小慎微的人,遇到險惡,能躲就躲,絕不立危墻之下,滿心想的,就是怎么能安安穩穩的為自己某些好處,并且以此為榮。”
徐謹微微皺眉,
觀星子卻點點頭:“猛虎捕獵,螻蟻偷生,各自有各自的路,勇往直前也好,圓滑茍且也罷,并無高下之分,這也沒什么。”
“是,我也以為沒什么,并且一直告訴自己,我是個小人物,我得罪不起大人物,無論是為了活著,還是為了所謂的‘實現一個偉大理想之前的隱忍’,我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要懂分寸,知進退。”
方覺深深的吁了一口氣:“可是,我并不喜歡這樣,并不喜歡明明知道這件事不對,卻不敢說,不敢做。
我平日里,大言不慚,和弟子們說什么明心見性,平等是德,說得頭頭是道,吐沫亂飛。然而落在自己頭上,卻要壓抑著性子,昧著本心行事。”
方覺輕輕的撫摸著膝上的鴻羽劍,幽幽的說道:“其實,我一直想感受一下,不用識大體顧大局,任性妄為,是一種什么感覺。”
“任性妄為,是要付出代價的。”觀星子道。
“是的,但我求了這么久的道,始終是聽得多,做得少,幾乎沒有所得,或許,我任性妄為一次,能有所收獲,也未可知?”
抬起頭,望向知府衙門的方向,認真的說:“所以,今天,我要出這一劍,不為公理,不為私仇,更不為誰討說法,只是有生以來,想一次任性而已。”
“你不要胡來!”徐謹豁然站起。
觀星子沉默不語,雙眸之中,精光閃爍,緊緊盯住方覺,卻并沒有阻止的意思。
方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閉上眼睛,放開一切雜念,
心中,沒有眼前的兩人,沒有月玲兒,沒有身在的這間房間,甚至沒有江陵城,沒有東泉府,
更沒有去想,殺人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錢敬肅身邊有沒有高手,
他甚至已經不去想,自己是誰,錢敬肅又是誰,為什么要殺他,
空間和時間,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身份、地位、環境、現實,和他的目標沒有任何關心,
漸漸的,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件事。
劍法,
青云劍法,
所有的青云劍法,所有的招式,所有的變化,最后融為一體。
劍法無用,招式無用,算計無用,天地亦無用。
不用,如何有用?
劍在鞘中,哪怕是鴻羽血鍛鋼這樣的寶物,依舊只是一塊死物,
意在心中,哪怕是沖天的豪情壯志,也不過是胡思亂想。
如何化虛為實?
劍出鞘,便是實;
意成行,便是實。
想了,然后做了,這便是化虛為實。
簡簡單單,明明白白。
然后,他就出劍了。
在觀星子和徐謹驚詫莫名的目光之中,橫在方覺膝頭的鴻羽劍騰空而起,
劍身虛浮在他身前,嗡嗡作響,飛快的抖動著,如同一條即將掙脫枷鎖而出的潛龍。
刷,
一道匹練般的劍光,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