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少人都是錦衣緞衫,身后還跟著替主人背著笈囊的書童。
章越沒有多想:“一時是回不去了。”
彭經義咧嘴一笑:“回不去就回不去,這破書有甚好讀的?老子早就不想讀了。咱們今日一起吃茶敘舊,我來坐東一會你們誰也不許先走!”
除了彭經義外,其他同窗都是拱手笑道:“我們就不去了。”
章越見眾人的笑容禮貌中卻帶著些疏遠,真是讀書人熟悉的拒絕方式。
不就是私藏艷畫嗎?
章越想起來就是些古代仕女圖,且畫中女子都正經地穿著衣服,實在上不了臺面,與那些年三上老師,大橋老師的教導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這里來,章越突然想到,這些畫還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怎么最后鍋全由自己一人背了。
此事當然只是一個由頭,背后是趙押司施壓,作為私塾里的吊車尾,塾師平日也不待見自己。
以往托著兄長的名聲,即便自己不用功,塾師也不敢說兩句。而且那時家資豐厚,自己出手闊綽,在同窗里顯擺充面子,以拾起學業上被人打擊的自尊心。結果同窗中與他稱兄道弟的不少,但都是酒肉朋友,至于肯勤學上進的同窗反更是看不起自己。
而今章越落難,還得罪了趙押司,這些酒肉朋友當然立即劃清界限,至于向學的同窗這時候更不會理會章越,恐怕還多懷有幸災樂禍的心思。
“家中有客。彭兄改日吧!”
“家母喊我回家吃飯呢!”
“過兩月就是縣學補錄,不敢懈怠。”
“章兄貴人多忙,豈敢打攪。”
“沒啥理由,就是想回家。”
彭經義見此面上有些掛不住,擺了擺手道:“你們好沒意思。”
“彭兄,章兄,那么改日再敘。”
眾同窗作揖后即攜書童離開,幾人邊走邊開懷大笑,無一人看向章越。
章越知道自己以往怕是無力上私塾了,與這些同窗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說不定以后還會越行越遠。
章越收回目光,笑容淡淡地對彭經義道:“彭兄,咱們也改日再敘吧!”
彭經義道:“那不成,他們沒功夫,你也沒功夫嗎?咱們還去何鐵僧那吃茶。”
說完彭經義不容拒絕地用胳膊架住章越的脖子。章越心底一暖,這倒是一個真朋友。
他記得,彭經義的叔叔乃本縣縣尉,而且聽傳聞還與趙押司有些不和。
彭經義壓低聲音:“你家與趙押司的事真了了嗎?咱們先去吃茶,邊說邊聊。”
章越仍是堅決地一揖道:“彭兄高義,還是改日……”
人窮不走親戚,自己落難時,朋友不嫌棄你,但你也不能連累人家。
但見彭經義舉起沙包大的拳頭……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去了以往二人常來的茶局子,而彭經義的書童被他打發回去。彭經義的生活一貫豐富,平日瀏覽畫本,喝茶斗蟲,平日書童被他使喚來使喚去,稍不聽話就要挨打,故而不敢多問就走了。
彭經義雖說嫖賭還未沾,但依章越看來卻是遲早的事。以往自己與彭經義同窗時,總覺得你可以玩,不加用功,我為何不能?
后來才知道他叔父縣尉,即便不讀書,將來也不愁出路。自己原本也可以,但是……
未至茶局子前,即看到水簾子下一人敲打著茶盞招攬生意。
對方一見二人即停手唱喏道:“彭大官人!章大官人,一陣子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