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孟子至梁時,梁王認為孟子迂遠而闊于事情,于是不用。
這也是迂闊由來。
大概的意思是,你這人一肚子道理,但卻不合用于實際。
這番反正后來是被王安石知道了,他當時變法也是滿朝皆敵。
他就寫了一首詩紀念孟子,‘沉魄浮魂不可招,遺編一讀想風標。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
詩里意思孟子雖已死,但我讀了你的書,你的為人風骨就一下子活了起來。世人皆嫌我迂闊又如何?但孟子你一定會了解我的是吧。
孟子知我。
這句話好寂寞的說。
什么叫高處不勝寒,大概就是如此,似王安石這樣的人物,欠缺的也是一個真正了解他的人吧。
如今他辭一個修起居注官,就被人議論半天。
有人說他虛偽,有人說他矯情,還有人說他不懂事。
但到了后來變法的時候更極端,新舊兩黨對罵互噴。
新黨大將如好女婿的代言人蔡卞,將王安石無限拔高,什么賢圣也不為過,可比孔子周公。
至于舊黨則可勁地將王安石抹黑,堪稱古今第一奸賊。一個人正反說辭差距之大,一個上天一個入地,達到了巔峰。
事實上到了章越穿越那個時代,對于王安石的評價也沒有一個絕對統一的意見。
誰能理解他?
現在這位中年男子就坐在那邊。
不過中年男子只與呂惠卿相談,雖見到了章越與黃履進來,卻沒有讓他們參與談話的意思。
章越看到自己與黃履的卷袋,還在人家案頭上放著,但卻沒有打開看過。
呂惠卿知中年男子有些失意,除了七次推辭修起居注的任命外,上個月對方與韓琦還有一次爭吵。
當時韓琦與對方議事不合,對方直接當面韓琦的面評價道:“如此,則是俗吏所為。”
韓琦斜了對方一眼道:“公不相知,我韓琦真正是一俗吏。”
對方在揚州任官時,韓琦是知揚州,他的老上級,如今韓琦是排名第二的宰相,對方還如此指責人家為‘俗吏’,實在是眼底沒有領導,在官場上受氣也是當然了。
呂惠卿寬解道:“公何不為此自畫像賦詩一首?”
中年男子撫須道:“這倒可以。”
章越想到古人給自己自畫像題詩也是常有的事。
最有名的是蘇軾的一首詩,這首也是蘇軾的絕命詩,他從海南流放那么多年,終于被赦免,一路回到中原繁華之地,在路過鎮江金山寺時正好看到了自己的一副畫像,故而給自己寫了一首詩。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這首詩讀得實在是令人潸然淚下。這也是蘇軾對自己一生的一個評價吧。
那么這中年男子會如何評價自己的自畫像么?
章越似想到了什么,當即出首道:“末學冒昧,愿試為判司試題一首!”
這中年男子本要作詩卻被章越打斷了,不由一愕。
一旁王安國,王安禮都是嚇了一跳,章越此舉可是有些沒禮貌啊。
一旁呂惠卿則笑著道:“王公,這位就是章度之。”
中年男子看了章越一眼:“度之?是驗之往事,度之來者?還是尺而度之,至丈必差。”
章越心道,此人果真牛逼,隨便就旁征博引了,比百度還牛。
不過這話就有些不太客氣了。
一旁呂惠卿呵呵笑了笑,王安國,王安禮也在心底默默替章越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