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因熟悉歷史,故而天然地傾向新黨,所以不免產生了抱大腿的念頭。
但其實這是思維上一個定勢錯誤。
新黨最大的頭目是誰?
既不是一代目王安石,也不是二代目章惇,而是宋神宗,宋哲宗。
話說回來,為何天子器重章得象?
因為他是孤臣。
就拿進奏院案來說,蘇舜欽等人身為被貶范仲淹的‘君子黨’,還在宴中寫出了‘醉臥北極遣帝扶’這樣的大不恭之言。
不過就真正的進奏院案的問題而言,比如公款吃喝與妓女雜坐這不是大錯。
但蘇舜欽眾人受了處分,甚至還連累蘇舜欽的岳父杜衍罷相。蘇舜欽回到蘇州,在郁郁下寫了滄浪亭記,數年后被屈病死。
這個處罰就太過了。
故而朝野上下為他們鳴冤的不少,不少官員想讓身為官員之首的宰相出面代表士大夫們說幾句話,維護下蘇舜欽他們,但宋史記載宰相章得象、晏殊不可否(不給說話)。
章衡道:“嘉祐二年時,朝中宰執群議立儲,官家不滿。官家讓我為狀元,也是想起了郇公這位跟隨他多年的老宰相,其一貫謹言慎行。”
“官家點我為狀元,就是告訴滿朝臣子,要學郇公那般作孤臣,你二哥子厚也是深諳此論。”
章越明白了,章惇辭去進士亦有緣由。
章頻與弟弟章頔同年中進士,宋真宗下詔說兄弟中只要有一人中進士就好了。
章頻沒有半句不滿,就讓弟弟上,自己身為兄長等到六年后才中進士。章頻此舉深得天子賞識,初官就為秘書省校書郎(京官),這是堪比進士前三名的待遇。
到了嘉祐二年,章衡章惇同中了進士。
官家雖沒有說叔侄只要一人中進士,但章衡已是狀元了,已是最風光了,故而章惇即退出。
嘉祐四年章惇再考,不僅得了開封府解元,天子還親簡為進士第五名。
到了南宋文天祥與弟弟文壁也都是在省試里及第,兄弟二人商量了下,一個去考殿試一個不去考,最后弟弟放棄名額回家盡孝,而文天祥中了狀元。
所以從章衡的言語里,章越明白了何為孤臣。
那就是永遠將天子的意思,擺在心底第一位,且必須臨于個人,家族,同僚之上。
“齋長之言,度之受教了。所謂孤臣就是不結黨(同僚),不營私(家族),不恣意(個性)。”
章衡聞言大是贊賞道:“然也,小人喜營私,君子好恣意,不過君子小人皆結黨,相互傾軋,要為孤臣則不為此三者。”
見章越露出大悟之色,章衡心道,子厚自負傲人,但行事敢于破格,至于度之有方有圓,又善能處下,這兄弟二人日后當各有一番前程。
經過章衡的一番話,章越心底更是明了,不過孤臣說是好聽,但難度很大,身為官員能真正完全不結黨營私,不恣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