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水飲罷,對方贊了一句寺中井水甘洌,然后舉袖一抹唇邊繼續持卷讀書。
這讀書人自是章越。
寺內讀書,他自是不知歲月,消除凡俗的雜擾。反正等到考試那天,自會有人來接自己。
這日韓忠彥也在家中。
章越給韓忠彥進卷,他先一步讀了。他讀了章越的文章后,彈章言道:“倒是不如當初許多,度之難道江郎才盡了?還是給爹爹看過再說。”
韓忠彥到了門前,見韓琦正與歐陽修商談公事,一時進退不得。韓忠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一見到父親卻不免束手束腳。
韓琦見了韓忠彥于門邊探頭探腦喝道:“張望什么,進來。”
韓琦對歐陽修道:“犬子就是上不了臺面,令歐公見笑了。”
歐陽修笑呵呵地道:“相公如此說,可是怕令郎是日后成了親,不好再當面訓斥否?”
韓琦失笑道:“豈有此慮?哪怕到了八十歲還是吾子,難道就不訓了?”
韓琦說完按膝對韓忠彥道:“何事來此?”
韓忠彥當即奉上章越的進卷書道:“爹爹,這是章度之的進卷書。”
韓琦接了過來,隨意地向歐陽修問道:“可謂等之許久,歐公看過了否?”
歐陽修搖頭道:“慚愧,慚愧,要后于相公了。”
韓琦笑道:“歐公是沒這閑功夫吧,讓我就先一飽眼福了。”
說著韓琦持卷當著歐陽修的面看起了章越的進卷書,看至一半韓琦掩卷于案,于室內來回踱步。
歐陽修捧過書來讀。
他其實之前也看過章越的進卷書,不過因公事太忙不過略略觀之,如今仔細一看覺得也是不錯的文章,但比之殿試上兩篇王者通天地人及水幾于道論遜色了許多。
但合全篇籠統言之,卻更見法度森嚴。
五十篇渾似一篇,從頭到尾看下來一氣呵成。不似其他考生,東一篇西一篇,似拼湊而成,顯得零散。
雖歐陽修心底更偏向二蘇那等文風,但章越的進卷也有他的獨到之處。
“相公以為如何?”
韓琦言道:“吾年少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如今讀書,如臺上玩月。如今大多數的書早已看不進去了,不過此子文章還是可以一觀的。”
歐陽修聽韓琦中規中矩的話,似覺得章越文章平常。
歐陽修與韓琦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告退。
韓琦見韓忠彥在旁不知是否上前,于是召他近前來。
“你與章度之平日如何?”
“在太學是同窗,還有同年之誼。”
“我問的是你們私交。”
韓忠彥生怕惹父親不喜言道:“非泛泛之交。”
韓琦點點頭道:“我知你平日出入勾欄瓦舍,結識一些酒肉朋友,這也罷了,交友不慎就交友不慎,我韓家素來不缺錢財,自也由你揮霍,故而我平日從不管你交友之道。”
“但有一條你需切記,若友不如你者,看他是否聽汝言,若友勝于你者,從而學之。”
韓忠彥聽韓琦說自己結交勾欄瓦舍朋友,本是悶悶不樂,但又聽他叮囑自己下一句,似其中有什么深意。
不是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