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道:“話是如此說,不過……”
趙宗實道:“我知道,多賞賜些財物給程郎中了。”
高滔滔道:“這程郎中醫術了得,我打算薦入翰林醫館。”
趙宗實一聽道:“不可。”
“這是為何?這程郎中祖上就是醫官,若不是他爹當年犯事,他如今也吃這碗飯。”
趙宗實道:“娘子,你不知我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如今這境地,實不該有任何輕舉之事。”
高滔滔聞言欲言又止,嘆了口氣。
趙宗實道:“娘子,我也沒辦法,這十幾日我又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你看看我掉了多少頭發。”
高滔滔道:“我曉得,起床后摸了你的枕上都是落發。”
趙宗實道:“那你知我苦衷了。”
高滔滔含淚道:“你也好歹是堂堂郡王,我也是皇后半個女兒,何至于如此啊?整日擔驚受怕,這人活得還有什么意思?”
趙宗實聞言站起身道:“滔滔,你是知道我的,我這是落下心疾了。你翻翻史書,再看看本朝太祖,太宗時候的事,你就知道我怕從何來?從古至今,有幾個爭了皇位而不得的皇子,能夠得以善終的?”
“日后若新君登位,他能容得了我么?我當時才四歲啊,什么都不知,便被從爹娘身邊抱入宮中,一大群的宦官宮女們圍著我逼著我,說什么從此爹娘不是我爹娘,以后要對著官家喊爹爹,對著皇后喊孃孃……”
說完趙宗實抱著頭哭了,方才還好端端的人,如今似個孩童一般口中嚷嚷地道:“我真是無心的,我就沒想當什么皇帝,是官家和皇后逼著我的……你說日后新君會不會知道?看在這份上,放你我一馬?”
高滔滔聞言惻然道:“會的,會的,好了,官人是我不好,咱們不說了。”
說完高滔滔又對一旁的婢女道:“快,快給郡王端碗安神湯來。”
高滔滔擔心趙宗實又犯病了。
等趙宗實喝了安神湯后,高滔滔在旁又是揉胸口,又是捶背的,才令趙宗實緩過來。
高滔滔繼續寬慰道:“你天性淳樸良善,官家皇后都知道你的怎么樣的人,他們不會對你有疑心的,你便放寬了心,好生在王府里修養,也不用擔心外事。”
“咱們夫妻倆好好在王府里當一對神仙眷侶,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趙宗實道:“滔滔,你錯了,你錯了。皇后如何我不知,官家從未放心過我,知道官家為何讓我出任秦州防御史、知宗正寺,這就是在試探我,看看我還有無對皇位的窺覬之心!”
高滔滔聽了瞠目結舌道:“官人,不至于此吧,官家未必沒有重用你的意思。”
趙宗實搖了搖頭道:“你不知官家的性子,他總是拿出好的東西試探你,你不伸手去要,這個東西仿佛一直擺在你的面前,放在你的案頭,好似隨時唾手可得一般,但等你伸出手了,他就將東西收回去了,還要狠狠地打你一頓。”
“他從未真心實意地給我什么,皇子的名頭是空虛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你若看不真,以為水里的鏡像是真的?那么就會栽進去,永遠爬不出來。故而我辭了,他越是給我,我越是不能動心,這是誘餌,官家在試探我。”
聽著趙宗實自言自語,高滔滔也不知說什么好了,當即服侍他又喝了一碗安神湯。
見趙宗實有些困意了,當即高滔滔服侍對方上床歇息。
正當高滔滔給趙宗實蓋好被子時,趙宗實猛地醒來抓住高滔滔的手道:“滔滔,我只想與你作普通夫妻,就似尋常百姓家那般男耕女織,子孫繞膝。我最近常讀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若有那么個天地,我與你一輩子都住在那好不好?”
“滔滔,這一世我能信的人,只有一人。”
高滔滔垂淚點了點頭。
趙宗實這才放下心,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他想起看過趙宗實的郎中,都言對方身子沒什么大毛病,但就是癔癥。
趙宗實已被這癔癥折磨了十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