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娘道:“汐湖旁,有一位我們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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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密林遮不住數十道高挑飛檐,褐色的琉璃瓦將天光反射成無數明暗起伏的光點。
鐘聲與梵音此起彼伏,繚繚香煙將殿前的菩薩尊者像襯托得慈悲而神秘。
這里是梵宗大德皈依之處,江南最大的國寺——道林寺。
一方靜謐小池,裝下寂靜的天光云影。
風乍起,卷起幾瓣嬌小的白茉莉落入池中,更有幾片撲到那身著灰色曇衣的僧人肩上。
他倚于池邊,將一枚花瓣托于掌中,淡淡而笑,仿佛正與那有情之物神交。
世上萬物,有什么高低?這花中世界又哪里比不過三千娑婆?
凝眸之間,悲憫從他表情中流露,連他雙眉間那顆濃黑痦子似乎都有了佛光。
他叫道安,七歲皈依,十三歲遁空門,精進梵學六十年。如今,他成為道林的梵學巔峰。整個道林寺數萬僧侶,比他修行精深者,只有他的恩師一人。
眾僧都覺得,他這樣的大德脫離輪回,歸于極樂是遲早之事。
唯有道安心中了悟,他已經二十年未曾有過真正的精進了。每每靜坐冥想之際,他竟生出一種紅塵中人登高望天之感:
那山高達萬丈,本以為登上山頂,就可平步踏青云、舉手摘星辰,待他真正登上山頂之后,才發現天還是在萬丈之處,登天之梯卻沒有了。
他已經七十三歲,還能頓悟至高的梵意嗎?
小池之水被風悄悄吹皺,這大和尚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縷對自己的疑惑。
“道安禪師,別來無恙?”
道安從深思中醒來,回首。
明艷秀美的云三娘正站在茉莉叢中,她身后,還佇立著一名青衣少年和一個紅衣少女。
“施主,又是來尋我師尊的嗎?”道安慈和一笑,像一陣無聲的暖風。
“那老和尚還在閉關嗎?既然還沒圓寂,怎么不出來見人?”云三娘跋扈的性子絲毫未減。
道安低眉笑道:“二十年前,師尊便說過,若您和另一位女施主想見她,需要先過貧僧這一關。姑娘可是忘記了?”
云三娘即刻變臉,道:“你們日日都在修梵義,還修不夠么?我雖然生于梵境,卻對梵義一竅不通,我看那老禿驢分明就是為難人!”
道安又溫和一笑,道:“那姑娘便無法見到貧僧的師尊了。”
云三娘忽然招出手中妖異藤條,怒道:“好,既然他不讓我見,那我便打進去,看他還能躲到何時?”
她騰身而起,朝道安眉心襲來。
道安仍然笑著,仿佛這笑容已與他融為一體,成為一種佛性。
藤條即將觸到他眉間時,忽然停滯不前。道安禪師輕輕抬起干枯的大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支藤條,好似在抓拿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物。
他云淡風輕地一擲,那藤條便帶著云三娘向后退了數丈,直到四郎出手從背后輕輕托住她,她才勉力停了下來。
而道安,從始至終連身形都沒有一絲搖晃。
四郎掂量了一下這位大德的修為,起碼接近圓善之境,相當于金丹巔峰以上了。云三娘未免不自量力,而他自己同樣沒有勝算。
他向前走了幾步,向道安恭敬地行了個梵禮,道:“不知要怎樣才過得了禪師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