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陳小貓扶著四郎來到門口,見那中年婦人已經跪在門口,兩個總角男童也隨她一起下跪。
雪地冰冷,兩個小男孩兒凍得瑟瑟發抖。
四郎輕嘆一聲,只得讓他們進門,又囑咐陳小貓給三人沏好熱茶。
陳小貓見兩個小男童經過院中時,目光停留在烤羊身上未曾移開,便給他們切了兩大塊羊肚上的嫩肉。
兩個小孩兒一邊喝著熱茶,一邊吃羊肉,不一會兒就吃得滿嘴油量,兩個臉蛋兒發紅。
余臨淵夫人這邊已經開始了凄切哭訴:
“謝閣主,我夫君脾氣一向爽直,在軍中知音不多。但他一直欽佩您孤勇無雙,常在我們面前提起您。
在他口中,您既是英雄,也是一位高潔君子,所以事到如今,我只能求您救救他。”
她又細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魏王復朝之后,便要求軍中查賬。其中有三筆軍餉,戶部和兵部都有記名,但劃到余臨淵所帥的守備軍時,錢款竟然不翼而飛。
余臨淵雖然精于戰陣,卻對軍餉這塊兒管理經驗不足,一時間竟然交代不出這三筆軍餉的去向。
“他說,他根本沒有簽過領餉的文折,但那文折上的字跡和印鑒又的確是他的。陛下把此事交給魏王全權處理,不到十日,我夫君便被判了斬刑。”
余夫人說完,又是一陣涕淚交加。四郎在一旁憐憫地看著她,卻沒有開口說話。
“謝閣主,我知道您一向不過問朝中政事,但我夫君他真的是一個忠直之人,他絕對沒有貪污軍餉,是魏王為了從他手中拿回堯京守備之權,而故意陷害他的。
求求您救救他的性命,哪怕,只是幫我爭取一個御前申訴的機會也好啊。”
說完,余夫人又拉了兩個懵懂的孩子一起下跪。
四郎立刻讓陳小貓扶起余夫人,思量了很久,才低聲道:
“夫人,余將軍的事,應是經過了大理寺審核才定罪的,我雖然相信他的人品,卻沒有立場去置喙。”
余夫人聽到四郎的話,還想不依不饒,四郎只是低垂眉眼,勸她離去。
末了,他讓陳小貓找出三百兩銀票,送給余夫人。
余夫人從陳小貓手中接過銀票,拉著兩個孩子絕望地踏出小院。剛走出門,她忽然回頭厲聲恨恨道:
“我真蠢,果然來錯了地方。這太液池邊住的都是什么人?是公主、是皇親國戚,我們家將軍只不過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蟲豸,怎么可能入你們的法眼……
我真是蠢到家了,居然想到來求你謝閣主,在你這種世家嫡子眼中,一個農家打拼上來的粗漢,他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她拖著兩個童兒邊說邊哭,身影逐漸消失在太液池邊。
四郎獨自站在檐下,默默聽著余夫人的哭罵,低眉不語。陳小貓等了很久,才拉著他進了暖房中。
陳小貓他眼底神色雖然平靜,卻已經多了一層悲色,急忙想辦法岔開他的思緒。
其余人本來歡快地吃著烤羊肉,此刻也心情全無,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陳小貓送長工他們出門時,低頭忽見雪地上散亂著不少紙屑。
她彎腰撿起兩張,發現是自己送余夫人那張三百兩銀票。她有些心疼惱怒,卻又總覺得有些不對。
片刻之后,太液池邊有聲音高喊:“有人投湖了,快救人啊!”
那聲音在凜冽的寒風中顯得極其刺耳。
四郎從房中出來,與陳小貓對視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強烈的不祥預感。
“祝隱,快去救人!”
……
過了一會兒,飄著薄冰的太液池撈上來三具尸體。
四郎顧不得披上斗篷,飛快沖到那一大兩小的尸體前,面色瞬間呆滯。
待陳小貓拿著斗篷趕到時,四郎已經半跪于地許久不語。
收晴時的細雪撲向陳小貓凍得通紅的小臉上,凜冽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