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的門被推開了,光一下涌進來,與光一起出現在眼前的,是時也。
“你在這。”他的語氣很平靜,好像知道她在這,又好像她就該在這。
倪音嗡嗡應了聲。
她并不想在這個時候被他找到,那些狼狽與脆弱,她更想自己消化。
“剛才什么聲音?”
“沒,腳有點麻,沒站穩。”她坐在原地,放棄了掙扎。
時也朝她走過來,她以為他會扶她,但他卻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旁。
倪音歪著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紅紅的眼眶會泄露了情緒。
樓道幽暗又安靜,兩人坐了一會兒,倪音的腿漸漸恢復了知覺,她正要起身,卻聽時也開了口。
“我爸今天來了。”
倪音一愣,扭頭看了時也一眼。
這是她第一次聽時也如此心平氣和地說起時鴻,甚至,他還喊了“爸”這個詞,她懷疑自己聽錯,可時也的表情很真實。
“他……來給你辦出院手續嗎?”
時也點點頭。
是的,時鴻來給他辦出院手續,在聽聞時也強烈要求出院的時候,時鴻雖不滿,但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對他仍是有千萬個不放心的,所以今早時鴻特地過來,抓了時也一起去顧長明辦公室聽顧長明嘮叨出院之后的注意事項。
藍曉潔就是在這個時候沖進顧長明的辦公室的。
“我要投訴,你是副院長是吧,我要投訴你們醫院的醫生!”婦人張牙舞爪的,像是逃出籠子的困獸。
顧長明對于這個無禮闖進他辦公室的女人非常不滿,但仍然耐著性子問她要投訴哪位醫生。
“倪音!”藍曉潔叫囂著,“就是那個倪音!”
時也聽到倪音的名字,抬起頭來打量了一眼這個婦人,起初,他只覺得有些眼熟,待再仔細看了看,才將她辨認出來,這個婦人竟然是當年以貌美出名的藍曉潔,也是倪音的生母。
“我要投訴倪音,她作為醫生,態度惡劣,因為私人恩怨而拒絕為我兒子做手術,我……”
時也快速起身,來不及聽一聽后續,就離開了辦公室。
在認出藍曉潔的瞬間,時也的腦海里閃過的是倪音倒映在那面稀碎的玻璃上的面容,她紅著眼委屈又隱忍的模樣,曾是他最于心不忍的痛,他猜想,在重逢了藍曉潔之后,她一定又是躲到哪里偷偷傷心去了。
果然……
“挺好的。”倪音在聽聞時也和時鴻和解之后,低聲地重復著這三個字。
“什么挺好的?我能與我父親和解挺好的嗎?”時也搖搖頭,“不,當年我媽的事情,我并沒有原諒他,我只是選擇放過我自己。”
“為什么突然……”
“突然想通了?”
“嗯。”
“因為田奶奶吧。”
“我奶奶?”
“嗯。”
田夢弟來醫院的那天,勾起了時也無數關于過去的回憶,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天晚上,時也夢到了姥姥和媽媽,夢里,她們早已在另一個國度團聚,她們攜手出現告訴他,別再恨他父親了,隱形相連的血脈是無法割斷的,如果恨讓他覺得痛苦,請千萬放下。
時也夢醒后,一度無法接受這個夢。
他還那么恨著時鴻,被時鴻傷害的媽媽和姥姥為什么要來勸他寬容,后來,他想通了,媽媽和姥姥并非是替時鴻求情,而是掛念著因為恨而常常痛苦的他。
不值得。
人生短暫,時光寶貴。
如果因為恨一個人而讓自己原本該歡樂的日子變得痛苦,多不值得。
所以,他勸自己放下,放下并非原諒,只是放過自己。
“倪音,我并不知道你和你的母親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情,都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并非勸你大度,也并非為你母親說話,我只是覺得,如果恨她讓你痛苦,不如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