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范羽見半月無事,終于松了口氣。
手里拿著野菜窩窩頭,坐在房檐下石條上,吃得他白眼直翻,差點噎死,灌了幾口水。
“二狗子啊,你家天天吃窩窩頭?就沒有點別的啊。”
“窩窩頭好吃,別的是什么?”
范羽噎住了,瞧著面黃肌瘦,肚如皮鼓的小童,不知道怎么跟他形容。
小童舔了舔鼻涕,咬著臟兮兮的手指,仰著頭說:“范叔,我給你送飯的時候,我聽見我娘在家哭。”
“你娘為什么哭?是不是你惹她生氣啦。”
“不是我,也不是大丫,她就是哭了,以前也哭過,都是偷偷的哭,和我肚子疼,躲在墻角哭一樣。”
范羽略作思考,便決定去看看,這些日子沒少受人家照顧,既然遇到事了,他自不會袖手旁觀。
二狗子家在前院,一間丈寬的房子,就容得下一張床,以前是門房住的。
“娘,范叔來了。”
小童一聲叫,一婦人眼角發紅,定然是剛哭過,低著頭搓著衣角:“范,范老爺,我知道今天交租……”
范羽愕然,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收租的日子,一拍腦袋:“看我把這事給忘了。”
婦人咬了咬嘴唇,又進了房間,不一會就拿出拽出汗水的十幾個子,有分又角。
“別介,我來可不是找你要租錢的,這些日子托你照顧,讓二狗子送飯,方才過來感謝的。”
范羽這話一說,直叫婦人發愣,臉又紅,頭更低了,低聲道:“應該的,您是老爺,又可憐我們娘三,給我們娘三一片遮風擋雨的住所。”
“你這話說的,左右不過一間房,還收了你房錢,一碼歸一碼。”
范羽咳嗽一聲,故意不看婦人眼角紅潤,不容置疑的道:“正好我嫌做飯累,以后就在你這搭伙了,至于房錢,就當飯資。”
說罷,轉身就走:“我還有事,就不跟你多說。”
才幾步,聽后面婦人叫:“老爺……”
范羽回頭,就見婦人無語凝噎,似有話說,故作不耐煩道:“別我面前擺著一張哭喪臉,我見不得這個。”
這娘們,年紀應該也才二十來歲吧?居然是兩個孩子的媽,長得也挺俏的,旋即一甩腦袋,想什么呢?逃也是的走了。
剛進了院子,迎頭就遇到個老太,腦袋一縮就想跑,這是本能。
“兔崽子,哪里去?”
范羽訕訕一笑,小跑幾步過去攙扶,被老太用拐杖打了幾下:“您老怎么出來溜達來了。”
老太橫了他一眼:“怎么,你看我像是要死的人?”
范羽大驚:“我可沒說,您老這身子骨,沒個百五十歲,怕是輕易不談大壽。”
“油腔滑調,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倒是怪事,讓泥像砸了下,人倒是變聰明了。”
老太念念叨叨,讓范羽一個腦袋三個大,可又不敢不聽。
這老太,嚴格意義上來講,是他的救命恩人,那天晚上要不是她老人家,用拐杖一家一戶敲,湊足了份子錢送與城門郎,讓‘鄰居’租戶把他背回來。
再用自己多年一針一線納鞋底,漿洗衣服存下來的錢,請了大夫抓了藥,怕是就沒有接下來的故事了。
前身也是怕極了這老太,八十有幾,曾是范羽奶奶的貼身丫鬟。
老太努了努嘴,斜著眼瞧:“去看柳丫頭去了?”
“這段時間人家給我漿洗衣服,送飯燒水,這不就過來感謝一下嘛。”
“這柳丫頭,男人死的早,拖拉著兩個半大孩子,怪不容易的。”
老太砸吧砸吧嘴,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啊,大家一個屋檐下的鄰居,能幫襯一把就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