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一月。
從昨天開始就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將龍門城變成一個白色的世界。
三日,我在龍門城足足歇了三日。
三日內足不出戶,睡覺睡得頭昏腦漲,渾身難受。
還有二十天就是我的生日,農歷十二月初五,也是娘的苦難日。每年這個時候我心情都不太好,因為每到這個時候,爹爹幾乎天天睡在了酒館,等身上的錢被揮霍完了,就睡大街,每每直到冷出傷寒發熱燒得昏迷不醒,才被路過親朋好友抬回家。娘從未抱怨過,麻利地請郎中來看病熬藥照顧爹爹,直到他身體好轉。
只是有時候我會看到她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飄雪,黯然傷神,無聲落淚。
所以打記事起,我就沒有好好過過一個開開心心的生日。一切都拜我那重男輕女的爹爹所賜,他就像根又臭又長的攪屎棍,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攪得家里不得安寧。是誰說生女兒不好,生兒子就一定皆大歡喜?即使到你這一輩真生了個帶把的,萬一他還未來得及給你繁衍后代,就出意外死亡了,那么你先前所做的、所圖的一切打算不是黃粱一夢?
到這時候,你又該怪誰?怪老天?怪命運?還有那些沒有能力給孩子過好生活的,因為老婆生的是女兒,就一直讓自己老婆不停地生孩子,一胎,兩胎,三胎……簡直可笑,活著的時候日子都過不好了,讓自己的孩子大冬天流鼻涕吃不飽穿不暖,遭人白眼,只為了死后有人往墳頭上香而搞得自己一輩子勞累辛苦中年白發。
再說,難道只有兒子是人,女兒就不是人了嗎?
最可憐的還是我娘,歷盡千辛萬苦,用生命生出來的孩子,還要遭別人指著說三道四。
那些重男輕女的,請問你們都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的?
這天我打算好好玩一圈,過一天再繼續趕路。
下雪天,特別冷,厚厚的大雪把屋頂、地面、巷頭巷尾、綠柳紅花全覆蓋住。許多人都窩在家里,睡覺或者聚在一起燒火爐取暖聊家常談笑風生。我自幼習武,渾身真氣雄厚,并不覺得有多冷。反倒是湯圓冷得直哆嗦,一雙肉手凍得像冰棍,雖然冷得不得了,卻咬緊牙關忍不吭聲。
大概是怕我沒錢吧,所以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我只能拽著她到店鋪買了冬裝,另外還各自買了件大氅御寒。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挑了件紅如滴血大氅,湯圓則挑了件翠綠的,說是自己是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生命,唯一的綠色。
正在街上買冰糖葫蘆,遠遠就聽到一陣陣‘噠噠噠’的馬蹄聲,緊接著一抹白色身影馳馬從旁而過。
她一身素白出塵的衣裳,身形窈窕娜婀娜,柳眉星眼,瀑布般的墨發束在身后,雪白色的大氅隨著冷風一動一抖,兩只柔若無骨的玉手緊拽著僵繩。雖然蒙著面紗,仍舊驚艷一大片路人,包括我。
“虎子,你看那個騎著馬的姑娘,我猜她肯定是個絕色佳人。”湯圓用肩膀撞了一下我,吃著冰糖葫蘆含含糊糊地說道。
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身影,我神情有些懶散,胡亂行了聲:“嗯嗯。”任她長得再傾國傾城,我又不是男的,看看就好又不能娶回家。
“吃完了嗎?”
“還剩一個。”
“走,去看看她的真實樣貌。”
“啊?”
“你想看嗎?”
“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