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更的鑼聲敲過酉時,天際殘陽如血,暮色暗淡,是以,將入夜。
韶年苑此刻燈盞通明,全無平日與夕陽同落的寂靜模樣。老夫人居寢的歇房里,此時更是擁滿了人,不僅班冠文和大夫人其下一眾夫人都在,就連班楚嫣和班楚若都被叫了過來。平寂的韶年苑許久沒有這么大的動靜,此刻班楚嫣站在大夫人身邊,滿臉的莫名神情。
整間歇房里安靜極了,眾人皆是不敢多聲,只暗暗打量老夫人的神色。
班府老夫人端坐炕上,遍是深紋的雙手捏著紅漆紋木煙袋,輕輕的,一下下磕在炕桌上的瓷翁里。
房間正中跪著兩個護院婆子,由于年事也高,加之跪的有些久了,此刻的臉色白了不少,發顫的膝蓋貼著冷冰冰的地面,隨時就要撐不住了。
靜了一陣,班冠文終是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母親,是什么事竟惹得您動此大怒,可是下面的人照顧不周。”
老夫人聞言眉峰一豎,伸手指向跪地的兩個婆子,怒斥道:“你讓她們自己說!”
那兩護院婆子嚇的哆嗦起來,忙在地上磕頭,“老夫人饒命!老爺饒命!奴才,奴才今兒個本來抱著老夫人愛貓去院子里曬陽,挑了個寬敞地就將貓放下了,可誰知,一轉眼兒的功夫,貓…便沒了。”
“那貓丟了?!”班楚若嘴急,一個不小心脫了口,引得老夫人怒視,二夫人也瞪向她,向她擰了下眉毛。班楚若微怔,忙垂下頭,不敢再言。
大夫人見狀站出來。踱到老夫人身邊安言道:“老夫人先歇歇氣,免得氣壞了身子,依我看那貓不同尋常,自帶著一股靈氣,再者不都說,貓有九條命么,不會那么容易出事的,許是在宅子中轉轉,隔天就回來了。”
老夫人聽著怒哼一聲,“什么轉轉,我看就是這兩個老奴才疏守大意,看丟了我那貓!”
跪地的兩婆子嚇的不輕,哆哆嗦嗦,擠出兩行淚珠子來。一直看熱鬧的二夫人也冷笑一聲道:“就是,姐姐您就別做這和事佬了,在這宅子里,誰不知道那貓對老夫人來說多重要,現今丟了,老夫人能不著急嗎。”
大夫人冷眸望向她,面上卻是淺笑如一,“妹妹哪里的話,我不也是急于為老夫人寬心么。”
不過二夫人說的不錯,那貓對老夫人來說確是同命根子一般的,早年間老夫人從別人那得了這獅子貓,起先只是覺得這貓漂亮的很,當個玩物綽綽,可有日,那貓竟不知怎的異常煩躁起來,被人抱在懷中時不停抓撓,還抓傷了幾個丫鬟。老夫人幾經安撫,也不見其效,最后怕那貓叫傷了喉嚨,老夫人便抱著它出了屋子,到外面見見陽光。
誰知,剛走出屋子無多久,忽得地顫房搖,堅實的花崗巖地磚裂出一道道縫隙,并以迅猛之勢,似條條游走的蜧蛇,飛快向房屋地基漫去。
僅是一瞬,眼前房屋傾數倒塌,被交疊滾動的大地吞并進無邊縫隙里。老夫人被眼前突然消逝的一切震懾住,在滾滾騰飛的漫天煙霧中愣了好久后方回神,低頭看了看懷中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獅子貓。
這事不論何時提起,老夫人尤是一身冷汗。當時那房是個遠離班府的老宅子,因老夫人喜好安靜就定居于此。許是房屋年頭太久,又靠河而立,房子下面的土地竟已被河水沖空,所以才會地基空乏以致房屋傾塌。當時除了抱著獅子貓出來的老夫人,以及幾個陪同的丫鬟,老媽子除外,宅內無一人幸免,這獅子貓,當是救了老夫人一命啊。從此以后,那貓便成了老夫人的心頭寶,就連從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班冠文也不及于它。
如今貓丟了,全府上下也是深知此事的嚴重性。
班冠文思孚一番,轉首問向一丫鬟,“府內都找過了么,那些不常去的院子呢?”
丫鬟垂首答道:“回老爺的話,全尋遍了,除了儷妃娘娘所居的歇房,奴婢們不敢打擾,其外都是翻了個遍的。”
班鑰蘭那里她們自是不敢去打擾的,班冠文皺了皺眉,還要詢問之際,二夫人忽的來了句沒頭沒腦的話,“說到儷妃娘娘我倒想起來了,楚心那丫頭呢,怎么不見來啊。”
眾人皆是一默,老夫人聞言面色更是沉了幾分。這丫頭當真是膽子大了,我才一早上閉簾未見,她就敢逆我的話不來,這以后,可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