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湯色浮欲沉沉，香氣四溢。內里的藥材可謂精中選精，皆是去了皮，挑了須，慢火細熬的。按說這湯應是頂好的。可班楚心翻攪之下卻是眉心忽皺，不語的盯著手中的湯碗。
林媽媽許是察覺出，上前兩步拿過班楚心手中的湯碗，細看之下，不覺也是緊鎖了眉頭。忙上前接下老夫人手中的湯碗，并囑咐對方不宜再飲。
班楚嫣有些不解，問道：“林媽媽怎了？祖母還未貪幾口，可是湯水太過甜膩。”
林媽媽瞅了她一眼，聲音登時有些冷然，“大小姐金貴之軀，實在不適宜做此等粗活，以后韶年苑的湯水，還是不勞大小姐費心了。”
班楚嫣頓覺臉上顏面掛不住，剛要發問。一道清淺聲色突然于身后響起。
“是鹿角膠。”
班楚嫣轉首，迎上班楚心淡然的目光。只見對方信步上前，不徐不疾，眸色緩淡，與班楚嫣對目相視。
班楚嫣神色忍不住有些微怒，“什么鹿角膠？”
班楚心微微一笑，目光看似無意的滑過那羹碗里還未及溶開的一小塊膏體。
“姐姐不知這湯里有鹿角膠么？還是，姐姐不知鹿角膠不可與油膩的吃食同混。”
班楚嫣微怔，一時間答不上來。她哪里懂得這些，昨夜只是隨口吩咐了丫鬟，讓院里的小廚房煲些滋補的湯羹，她哪里又知道這里面都有些什么小料。
“是嗎，許是院里廚子不懂…”
“他們當然不懂。”班楚心忽然溫和截聲道：“大姐的小廚房一直都是主張著大姐你的吃食，自也是調配著有益大姐身子的食料，卻殊不知，這鹿角膠雖好，卻不宜與肉葷油膩之物同食，更不宜消渴癥，大姐廚院里的廚子不知老夫人病癥，自也不曉得避開這些禁忌。”
班楚心一句一言準確無遺，雖語色溫和，但聽著的班楚嫣的臉色卻隱隱陰冷了起來。以前知她舌拙嘴笨，今日怎這般牙尖嘴利了，這番話，是在向祖母暗預我平日只顧著自己，全然不知她飲食習慣么。
林媽媽已經將湯放回食莢中，輕聲道：“以后還是不勞煩大小姐做這些了，有我們這些下人便夠了。”
話里話外，更是不給班楚嫣面子。班楚嫣當即微垂雙目，一雙澄明的大眼睛水光浮現，嬌然欲泣，那委屈的模樣，饒是旁人看了，也難免要心下一軟。
“屬楚嫣的不是了，一心竟只想著為祖母補身子，卻忘了祖母的病癥，不曾寬解，還險傷了祖母身子，楚嫣實在有罪。”
老夫人眉頭微蹙，哪里看得自己心愛的孫女這般，當下伸手喚她過去。
握著班楚嫣十指尖尖的玉手，柔聲道：“說什么呢，什么有罪，不過一鍋湯水而已，你有這份心，才是最重要的。”
班楚嫣微點頭，抬手拭去眼角擒住的淚水，輕咬紅唇。雖靜默不語，但任誰都能感覺的出來，她眸中滿滿的委屈。
班楚心自心中冷笑，這一點，她不得不佩服班楚嫣，那楚楚可人的可憐模樣，是已讓她練的出神入化了，旁人看了，哪怕是她犯了再大的錯誤，也免不了心軟幾分了。
老夫人還在輕聲安慰著班楚嫣，這邊，突然有老媽子神色著急的掀簾進來，懷里還抱著有些無精打采的獅子貓。
老夫人抬眉便望見了，“怎么了？不是讓你喂我的貓吃食么，怎的抱出來了。”
那老媽子停在堂中，神色緊張道：“老夫人，這貓不知怎了，沒精打采的，任奴婢們怎么哄它，也不吃一口。”
老夫人轉過臉來，堂下的老媽子連忙抱了貓上來，讓老夫人查看。
那貓確是有些不精神，一身雪白皮毛不似往日柔亮，就連那雙明澈的眼睛也稍有渾濁，失了靈氣。老夫人頓時大驚，質問老媽子怎么回事。
“奴婢們也不知是怎了，今日做的可都是貓平時最愛吃的，可奴婢們哄了半天，貓卻是聞也不聞。”
老夫人聽后臉色有些微怒，“定是你們笨手笨腳的，將東西端來，我來喂。”
老媽子一聽，也不敢多言，只得應聲速速轉身出去取來吃食。丫鬟端著食盤，立在一旁，老夫人懷抱著獅子貓，由食盤上捏起小小一塊肉干，遞到獅子貓口前。
那貓懶懶看了眼，并無反應，便又將腦袋蜷進老夫人的手臂里。
老夫人臉色登時擔憂起來，這貓腸胃本就嬌弱，這不吃食可怎么行。
班楚若在一旁陰陽怪氣道：“這貓本來好好的，昨個走丟后就食欲不振，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嚇著了。”
班楚心裝作沒有聽出她話中所指，作不聞狀，只直直立在原地。
老夫人頗為煩心的瞥了眼班楚若，神色極為不悅道：“什么干不干凈的，宅子里什么時候許說這等蠱話。”
班楚若一怔，隨即訕訕低下頭去。
班楚嫣見狀，知是老夫人動了氣，也是不敢多勸，只淡淡道：“祖母您消消氣，貓兒昨夜走丟，想也受了不少波折，乍回之下，有些食欲不振也是有的。”
老夫人聞言才稍稍松了心，卻在這時，忽聞得班楚心有些淡淡的聲音。
“四妹方才所言也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