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薄書上記載有些模糊的往昔,班楚心唯一知道的,也只是茶樓里說書先生偶爾提及的只字片語。
據說申屠家的覆滅,便是發生在這場戰役之后。
彼時陛下已收到密告申屠家的文書,但念著他們多年來征戰沙場的功勞,并未將他們屈辱的殲滅在戰場上,而是等著大軍歸來再行定罪。并且顧念申屠家多年奮勇征戰的功勞,也只欲問罪都統之上軍職的人,余下軍屬若能洗心自新,陛下也不不準備再予以追究。
可誰知申屠軍早已嗅到一絲消息,以功勛之名披甲執銳進入紫禁城中。更與早已埋伏下的宮內侍衛發生爭執,奪佩刀,殺兵士,直欲攻進宮去。
眼見對方是毫無翻悔之意,陛下也不欲再顧念舊情,下令禁軍不惜一切代價,務將對方盡數殲滅。
申屠軍隊縱是神勇無比,但畢竟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戰爭的廝殺。一番對戰下來,便漸漸敵不住體力,敗下陣來。
再之后的故事,便是人人都熟知的了。申屠家男丁斬首,女眷沒官。余下軍中人員,也皆是死的死,逃的逃。
琵琶琴的音色清冷甘冽,伴敘這種悲凄故事最是相宜。班楚心只是不語,看似盯著那窗上繁復的圖案,但一雙眸子卻是迷離著,似在暗暗思索著什么。
末了,只是一笑,“要說這犬戎敗的也是不冤,越州一戰申屠家少說精兵也有五萬,可那犬戎舉國來犯,卻只集結了三萬大軍,以少敵多豈非以卵擊石,也難怪會敗下陣來。”
話剛落,卻聽對面聲音輕笑道:“小姐有所不知,那犬戎本是王土境內一崛起小國,國民人數尚且不多,更遑論是軍中人數。只它國境雖小,卻極擅水戰,陸上雖只有三萬人,然一旦陷入水戰,亦可抵五萬精兵。”
“且越州周圍多是江河流域,在那樣一個地形里,恐怕就算是申屠軍恐也難以占據上風。”
班楚心若有所思點頭,“申屠軍是常年駐扎京中的軍隊,倒難免生疏于水戰。”
聽她點評,對面男子不免輕笑,“小姐倒是對這些個秘聞舊事很感興趣。”
班楚心低首,只淡淡道:“倒談不上感興趣,只是好奇這犬戎人既擅水戰,又怎會被申屠軍屠戮至近乎全潰。”
對面男子似是一愣,繼而笑道:“小姐怕是被哪位故甚其詞的說書先生給騙了。”
班楚心不動聲色的抬起視線,凝視著重重垂簾后那一抹望不真切的身影,淡淡道:“怎說?”
男子淡淡道:“犬戎大軍固是落敗,卻也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既已前勁不足,又怎會拼上剩下將士的性命而不顧呢。”
班楚心若有所思點點頭,“這位公子倒是知曉的詳細。”
說罷,她忽然話鋒一轉,問道:“此戰我方損傷也不在少數吧。”
“背水一戰,這是自然。”
“那斬殺敵軍人數?”
“萬余…”兩字堪堪吐出,他頓覺不對,倏爾止住了聲。
室內徒剩寂然,唯余錦瑟信手慢撥下的了了琴音。
“與公子清談果然甚歡。”班楚心唇角慢勾,由椅上起身,“茶香清雅,杯盞已盡,還要多謝錦瑟姑娘琴音相伴。”
錦瑟抬頭注目于班楚心,唇邊笑意溫寧且柔和。
繡著偉岸山水的簾帷被白苓緩緩打起,班楚心信步走了出去。對面雅間依舊遮著垂簾,可以看到屋內圍站著數枚人影,獨那男子端坐其中。
班楚心目光并未過多停駐,而是繼續向外走去。裙裾輕搖,廊間依有琴音裊裊回蕩。
忽然,卻是聞得身后一聲幽幽長嘆,漫然傳入耳中。
“事非干己,又何必多惹塵埃。”
男子的聲音有些清冷,似笑非笑,伴著廊內泠泠的琴音,更覺那聲音幽冷無比。班楚心停了一瞬,未曾回頭,繼而徑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