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移,原本灼烈的明光也似籠了層紗罩一般,隱隱的透出陣陣涼意。彼時街市都已掌了燈,昏黃的金宣紙內是明晃晃的燭火,風一撲,便尤自搖晃起來。
茗香閣此刻亦是紅燈高懸,熱鬧異常。城中大多的紈绔膏粱皆在此處杯酒言歡,消磨醉眼。彼時一樓大堂正是喧鬧非凡的時候,人聲混著音律之聲,好不歡縱。
錦瑟的目光漫然而生冷,幽幽掠過樓下喧闐的歡笑聲,回身向內里行去。
她艷麗的衣裙輕悠悠掠過行廊,最后停在了一間雅間前。伸手撥開垂簾,錦瑟面帶淺笑走了進去。
屋內坐著枚身影,身著玄色暗紋衣衫,長長衣袍沿膝垂下。眼瞼低垂,薄唇微微抿著,安靜著一動不動。此人正是赫連邴。
他似乎正在想著事情,見錦瑟進來,雙眸隱隱一怔,隨即垂下視線,伸手拿起身旁案幾上的茶壺,要向已經空了的杯里續著。
錦瑟唇角微勾,走上前去順過他手中的茶壺,接著他的動作倒著茶水,“殿下好久不曾來過了。”
赫連邴聞言只輕嗯一聲,卻不看她,忽而輕聲道:“我今日入宮遇見她了”
錦瑟倒著茶水的動作一頓,那流出的湯液便倏然停止,有未收住的茶滴由壺嘴漏出,滴在杯中濺起小小的一點水滴。
“閑談中,我故意在她面前露出申屠一事。”他淡淡道。
錦瑟望向赫連邴,“那位三小姐怎么說?”
他頓一頓道:“她的神情倒是看不出慌亂,不知是真的茫無所知,還是在她那個姑母身邊呆久了,也會鋪眉蒙眼了。”
錦瑟復又放下茶壺,淡淡微笑道:“閨閣中的女子,燕燕居息慣了,總是喜歡這些個奇趣見聞的,偶一乘興,也是有的。況那日七皇子與她本就是機緣相遇,兩人并不相識,只因同指了我一人,便才攀談起來。”
赫連邴輕輕捏著茶盞,沉吟道:“也許真的是我多疑了,申屠家落時,她才多大。”
錦瑟微笑,幽幽退后兩步,“殿下事務繁多,不免勞形苦心,錦瑟不會其他,但求一曲鄭衛之音,能略解殿下疲態。”
赫連邴抬頭看向她,并未即可應允。錦瑟目光綿綿,帶著幾分膽怯與期盼,直直望著他。
良久,赫連邴還是點了頭。錦瑟大喜,但面上的微笑依舊維持成恭順的模樣。
她轉身走至一架古琴前,慢慢盤坐下去。水蔥似的玉指輕搭在琴弦上,輕輕挑勾,那清泠音色便續續而出,舒緩悠揚,直覺似煙如霧一般,久久不散。
清音柔和而委婉,漸漸顯出它掩抑的曲調來。錦瑟頷首,目色輕柔,一雙纖指于琴弦上婉婉撥弄。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卻不知,那最難訴盡的,便是心中之事。
赫連邴無言聽著,眉心卻是漸漸攏緊,他假意拿起茶杯,不動聲色道:“這首不好,再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