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韶年苑中,老夫人正坐在正房堂屋的首椅上,手纏念珠,一下一下略顯急躁的撥弄著。班冠文立于堂中恭敬站著,不敢出聲。大夫人倒是有嬤嬤給讓了座,但卻被她退卻,只安靜的站在老夫人下首的位置,眉目低垂著,看不出甚情緒。平時在堂中侍奉的丫鬟婆子們此刻也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林媽媽一人服侍。
堂屋內沒有半分聲響,肅靜的有些讓人心驚,立于堂中的班冠文幾次動唇想要開口,卻都又縮了回去。老夫人手中轉著念珠,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垂首在一旁立著的大夫人,而后又冷冷瞄向班冠文,握著念珠的手在身側桌案上猛然一拍,語氣中帶著些怒氣道:“逆子!看看你作的好事!”
班冠文見狀,一臉惶恐,急切道:“母親千萬保重身體!切莫為了我動怒傷身。”
“你還有臉說讓我保重身體,我看你行了一遭回來,是越發昏聵了!可知對方是何人家就帶回來,就是納個妾,且還要知根知底呢,這一聲不響的就想讓她進我班家的門?你把我的臉面擺在哪里,又如何對得起大媳婦,你當真是想鬧的家宅不寧嗎!”
老夫人說的激動便有些咳嗽起來,身邊的林媽媽立時端著茶杯送到她老人家面前,一手還輕輕在老夫人背上順著。
班冠文見狀,更覺羞愧,噗通一聲,直直便給老夫人跪下,“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糊涂,母親您要打要罵兒子都沒有一句怨言,只望母親千萬要保重好身體,否則兒子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說著便要磕頭,林媽媽見狀趕忙上前攙扶,勸慰道:“老爺這是做什么,明日還要入宮面圣的,這要是磕壞了額頭,見到陛下可這么說呢。”
然而班冠文卻不肯起身,連連告罪不已。林媽媽攙扶幾次無果,便抬頭去看大夫人。可大夫人卻是頭也不抬,從進門開始便是如此,也不說話,就只是那么垂首立著,面色隱隱有些冷漠。
老夫人看在眼里,暗暗嘆了口氣,略微提高聲音道:“你若還想讓我多活幾日,便去辭了那女子,現下就將她連人帶行李,一塊拉回去。我班家,是萬萬不能讓不清不楚的女子進門的。”
班冠文聞言神色一凜,跪在地上的雙腿不安的動了動,躊躇著道:“母親,可她現在畢竟有了兒子的骨肉,再不濟,也等孩子出生…”
老夫人狠狠瞪向班冠文,冷笑出聲,“骨肉?你自己都說了,官場宴請上的露水姻緣,怎知她現在肚子里的就一定是你的種兒?就算退一步,她身子是清白的,那你可摸清了她的家底兒,有無案史,族中可有大不赦之人,她那日出現在宴桌上,可知是不是通州那些文官給你下的套!”
老夫人字字句句盛氣凌人,只逼的班冠文辯解不出一句來。那女子本是當日筵席上找來助興的琴師里的一人,只知家居通州附近,祖上以耕農為生,家境并不殷實,再細的也不知道了。那日本想著還有差事在身,稍飲幾杯也就作罷,哪知那地方的酒釀如此甘烈,一壺未下便已山公倒載。隨后被扶入內室歇息,醒來后,便驚見那琴師就臥于一旁,尤自垂淚不已。
班冠文不是沒有懷疑過當地的那些文官,可還未等他質問,那些人見到如此情形便早已是大驚失色,還央求著班冠文不要告知上頭。當地正是水患時期,不顧民疾甘酒嗜音是大罪,幾人當下便要將事暗暗壓下。為了要堵一眾琴師們的嘴,也給了她們不少好處。
因怕那名女子鬧事,也費時費力的勸慰了不少,甚至主動提出讓她隨著班冠文一同回去,入了那高門貴宅,還怕以后沒有福可享嗎。那女子原是個有骨氣的,當下便推拒了,然而隔了大半個月,卻突感身子不適,一看才知已有了身孕,這才被家中父母拖拽著找上班冠文。
見班冠文只是跪在地上不發一言。老夫人臉色一沉,向林媽媽道:“去,現在就找幾個小廝,將人給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