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楚心小酌一口,放下茶盞淡淡道:“不知殿下想讓高毅供出什么人呢?”
赫連冽略含笑,并未急于回答,而是執起茶壺,向班楚心杯中續續添著。
湯液置入杯中,將原本平靜無瀾的茶水復又翻攪開來。似一枚突然擲入湖中的石子,將滿池漣漪攪的久久未肯散去。
“茶香尚郁,三小姐可有時間,聽我講一個故事。”
廊外和風習習,浮云淡薄。植于庭中一株玉蘭樹此時已是漸過花期,風動其間落花入泥,有極輕微的撲嗒聲響。仿佛那一聲聲,便就是殘花沒落,世間夏景消弭之聲。
赫連冽朱紅的雙唇微開微合,切切細語便似就這么融入進了晦暗消散的夏末之中,讓人幾欲辨不分明。
一語終了,室內是膠滯一般的靜。班楚心神思似是不寧,一個不小心,手中所持茶盞突然傾斜脫出掌心,摔向地面。
赫連冽眼疾手快,伸手接住那即將碰地的茶杯,玩笑道:“官造鈞窯的瓷皿,很貴的。”
只是杯身穩住,盛于其中的茶湯卻已是盡數潑了出來,澄紅的湯液澆了一地,也有零星幾點濺到了班楚心的裙裾之上。
但她顧不得,只蹙眉追問說,“當真?”
赫連冽將茶杯置于案幾,“自然,這瓷頗貴。”
班楚心急道:“我是指方才所言太子之事。”
赫連冽淡淡含笑,略一點頭,“當真。”
班楚心直覺思緒尤似亂線麻團一般,一時之間理不出個頭來,只淡聲問著,“可還有旁人知曉。”
“除你我二人之外,還有母妃。”
班楚心了然,此等密事,赫連冽身為皇子未必能探其根本,也只有姝貴妃這種深宮老人才能深知緣由,告之赫連冽。
她自心底深吸口氣,不由默然想著。
上一世赫連邴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斗敗了太子,若他當時能知太子這樁舊事,想來,也就不必那么大費周章了。
班楚心定了定思緒,不由輕嘆口氣,身子重新靠入椅上。
“殿下當真會做生意。”
赫連冽聞言抬首,見班楚心正淺淺含笑看著他。
“兩位大人不過都是誘餌,殿下真正要釣的,從頭至尾都是太子。”
他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看的透徹,也深知天象一事設計的并非僅僅是班楚嫣,而是隱于計謀背后,慢慢由其蠶食的三皇子,赫連睿。
赫連睿與魏楚清并無好感,且赫連睿生性風流,魏楚清又頗性烈如火,兩人的婚后生活會如何可想而知。魏宗林疼愛孫女也是人盡皆知,況他又是個誰也惹不得的火爆性子,如此一來,就相當于在赫連睿身邊埋了個不知何時會爆發的引子,
班楚心的這點小心思,恐是早已被他看個通透了。
赫連冽一笑道:“三小姐這話倒叫本王惶恐,步搖歸還,皇子換皇子,這樁交易從一開始,不就是公平的嗎?”
班楚心不由微笑著搖了頭,支著椅上的扶手起了身。
“殿下本意不欲使自己牽連其中,可如今恐怕也是不得不出手了。”
赫連冽抬眸,看著班楚心走至堂中,背身向他靜靜道。
“若要事成,高毅乃是其中重要關竅,還望殿下務必將此人的問責之權,囊入自己掌中。”
走出書房,班楚心便見無洛正押著一名著下人服飾的女子候在院中。那女子被無洛擰著手臂,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痛的,跪在地上全身直如篩糠般抖著。即使那張臉此刻正深深埋著,也不難看出那如雪一般發白的面色。
她應該怕極了,但卻一直未說任何求饒之語,只是恐懼的安靜等著,等著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