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萬春生帶了哭腔。
“明秋,看在咱們是發小的份上,也看在咱們基層干部不容易的份上,求你老人家百忙之中抽空回來一趟吧!你要再不回來,你哥們我這工作也就干到頭了。”
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發小萬春生,現在是江源鎮財政所的所長,三個月前他給萬明秋打來了電話。
春生說,鎮子上老街那一片老宅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現在的年青人基本不在家,剩下的都是一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弱病殘,住在這些房子里實在是不安全。
年初的時候,連日陰雨綿綿不斷,鎮子頭頭上的低保戶李大爺家的茅房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毫無征兆地垮了一角,當時李大爺正蹲在蹲坑上邊上大號邊翻舊報紙,幸虧他老人家身手矯健反應及時,褲子都沒來得及提,跑得快當,不然的話差點出人命。
經過鎮領導反復研究,開了數次會議,最后經過舉手表決,一邊倒的票數通過,決定將老街上那一片老宅拆了,蓋一個幼兒園和一個養老院,另外,山上的鎮辦公老樓也有一些年頭了,每次這些人民的公仆上班,都要爬一百來級的臺階。
年青人經造還沒得事,但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同志就有點力不從心。
鎮長說:“咱們是人民的公仆,為人民辦事,爬個臺階沒得啥事,權當鍛煉身體了,但人家老百姓每次來辦個事都要爬上爬下的,作為人民的父母官,我實在是慚愧得很。為了方便老百姓辦事,咱們干脆一步到位,拆了老街,一并在老街上建一棟辦公大樓,這樣也算是為老百姓干了一件實事。”
萬明秋家的二層小樓就在老街的正中央上,萬春生來了好幾次電話,要明秋回老家商討老房子的拆遷事宜。
萬春生最后一通電話非常著急,他說整條街面上的街坊都已談妥,陸續開始搬遷了,只明秋一家還沒有進展,鎮長下了最后通牒,讓萬春生中秋節務必處理好,不然就離職滾蛋。
2018年中秋。
從省城開往江源鎮的大巴車在蜿蜒的縣道上行進,秋雨蒙蒙的,山路十八彎,大巴車從山頂下到山腳,又從山腳爬到山頂。
萬明秋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眼神毫無焦距,貌似看著窗外霧蒙蒙的山和水。
其實完全沉浸在自己雜亂的思緒當中。
跟屁蟲蔡雅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夢中哈喇子在自己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大灘水漬。
萬明秋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但睡夢中的蔡雅依舊能精準地找到他的肩膀,繼續歡快地淌著哈喇子。
這姑娘三分鐘熱情,才上車前半個小時,歡快得猶如一只百靈鳥似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半個小時之后,就徹底蔫了。
蔡雅是在省城長大的姑娘,特別向往鄉村生活,這一次聽說萬明秋要回老家,她死活要跟著來,女人難纏的時候,猶如唐僧念經似的,讓你煩不勝煩,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靜一些,萬明秋不得以答應蔡雅跟著一起來。
江源鎮,那個自小長大的地方,自從父親萬興民去世之后,好幾年沒有回去了,并沒有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父親萬興民三年前因為救一個落水兒童,下了水之后就再也沒有起來,自那之后,家里的老房子就一直空著。
說實話,自從高中時期去了縣城上學之后,萬明秋就不太愿意回到那個地方,那個地方似乎有一種魔咒,這么多年以來總是自己夢魘的主戰場。
車子在山路上盤旋行進,遠處霧蒙蒙的山峰團成團,繞成圈,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昏昏攘攘的街面上,腿挨著腿,腳挨著腳,年幼的萬明秋在這些人腿中艱難的前進。
賣糖葫蘆的草靶子在前頭若隱若現,眼看著那個草靶子就在眼前了。
身后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阻止了明秋的腳步。
“哥,哥哥,等等我。”
明明的小短腿在人群著顫顫巍巍的,舉著的雙手滑稽中透著可愛。
“明明,你快點。”
不知道天底下的哥哥是不是都是這樣,覺得自己妹妹有的時候特別可愛,有的時候又特別地煩人。
這個時候的明明就是這么煩人,要吃糖葫蘆的是她,走不動的還是她。
“哥哥,背背我……”